患癌者

几个年轻人一发起劲：

“现在，傻蛋们可高兴不起来了！”

“因为长在他们身上的，是进化癌！”

“就是一开始很难发现，而一旦发现了就非死不可的那种！”

渐渐的，其他人也加入了兴灾乐祸的行列：

“哈哈，二级不是一向很强横吗！”

......

但今天，呼笑绝不想听到“癌”这个字眼。呆会儿要参加一个专门为他举办的聚会，他既想去和朋友们一起狂欢，而且心情迫切，却又丝毫不愿遭遇怜悯的目光。

“呼笑先生，您只是一个例外，真的！”两个月前，医生们告诉他，“初级进化者患癌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除了同情，我们无能为力......”

是的，23岁的呼笑身患绝症，无药可救。

所以这一趟由甲之旅，应该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次旅行。

在由甲，他静静地写完了毕业论文《人工细胞激发超基因效应对进化癌的抑制》，一发表就被《自然》杂志收录，他因此获得了18点娲币。娲币可是好东西，相当于文明进步奖，是殊荣。这事在他的朋友们当中引起了轰动，于是便有了今天的聚会。

但患癌这件事，他不会告诉任何人。除了怜悯，他们什么也干不了。没有人能够替你去死，即便有人愿意。大限来临之际，每一个人都必然是孤独的。

所以在由甲，孑然一身的他静静思考了很多平时难以意识到的、只有当一个年轻的生命即将嘎然而止的时候才会思考的问题，比如活着的时候该干点什么；然后做出了一系列重大决定，比如：

笑对一切，不管一切如何。

他期待着聚会，那将是一场华丽的告别表演；但又有些担心，他对自己刚才的实际表现感到失望。自懂事以来，他就从不允许自己停留在悲观的情绪里，快乐几乎成为了他唯一的追求，这很不容易，然而他做到了。直到两个月前，这一份引以为傲的坚持，才如同此刻的轿厢一样，开始疾速下坠。

再也上不去了......

他抬起头。窗外极光缭绕，依稀可见，在远处的上行轨道上，不断的有满载乘客、物资和梦想的轿厢一辆接一辆向上飞掠而过。当茫茫无际的蓝色雾气渐渐遮蔽了全部视野时，他默许了自己的松弛和妥协。

不知过了多久，辽阔的美洲大陆和享之不尽的繁华蓦然印入眼帘。黄金时代，黄金时代......你能拯救我的生命吗？一阵隐痛从胸腔深处传出，他掏出一粒药丸，和着深深的孤独吞进了肚子里。

轿厢落定在哈得逊湾星港广场，人们陆续有序地走出天梯。

呼笑一边通过精灵叫车，一边走向广场外围。站在停机坪，他查了一下今天的日期，只见精灵眼膜上显示出一行文字：

地球历3141年1月3日。

车来了，一辆小巧的单座飞车。墨绿色的外壳上印有“Arno”标志，内部除了一张柔软的按摩座椅之外，别无陈设。刚一坐定，飞车系统智能的声音就响了：“阿诺为您服务，尊敬的呼笑先生......”同时，一页光幕出现在面前，光幕上提供了许多选项：温度、声音、自动驾驶、速度、外壳透明度，以及显示地图、位置等。但呼笑直接选择了默认设置。目的地的地址则不劳他说，有朋友已经通过精灵远程输入了。

飞车垂直升空，然后向南疾行。

途中他打了个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已经尖叫起来：“知道，知道你回来了！考虑好了吗？”对方名叫李维，是一位既亲密又神秘的朋友，你永远只能在虚拟世界里见到他的真容。

呼笑说：“是的，我决定加入你的计划。”“啊哈！你是对的，请相信我的判断！”电话那头的李维非常兴奋，“很快，我要让你震惊世界！移魂系统设计已经……”

“我只想求生。接下来怎么做？”

“第一步，我会帮你入职1024；第二步，必须得到伊丽莎白1号实验室；第三步，克隆自己；第四步，移魂换体。整个过程大约需要30天。在此之前需要做一次移魂试验，这是换体计划里面唯一有风险的环节，你必须明白，从来没有人成功过，但是请放心，你死不了。”

“哦？”

“我安插了补救程序，它会在移魂失败时让你变成一个只能存活在虚拟世界的幽灵，就和我一样。其实也不错，幻世里的内容越来越丰富了，来和我做伴，同样可以活得很精彩！”

“令人振奋。为什么帮我？”

“你救了我的命，这是你应得的。”

“还有别的理由吗？”

“有......”

“好了，不说这个。我明天就去1024参加面试。”

“好极了，我现在就侵入1024的面试系统。”

“我打个电话。”

呼笑定了定神，随即打给了女友阿蜜拉，并提交了同步视频请求：“小银虫，哥回来了！”言下之意是赶紧来接驾。可人家不仅拒绝了视频，而且只回了一句“忙着呢！”就挂断了电话。

竟然还在生我气......

这次由甲双星之旅，本来说好了，阿蜜拉是要同他一起去的，可临行前突然变卦了，教人老大不高兴。至于人家为什么变卦，他一直没想明白。

行，我自个儿快活去！

当一张迷人的蜘蛛网出现在下方时，飞车开始减速。“等等！”呼笑突然将一个新地址交给了阿诺。于是本应前往纽约宾夕法尼亚大酒店的飞车降落在了曼哈顿下城一栋住宅楼第23层的停机坪。

有件事比聚会更急迫。

下车一站定，面前光溜溜的墙壁上就出现了一个兔子图案。那只由光影构成的兔子微笑着说：“欢迎入住波波佳尔共享公寓，尊敬的呼笑先生，我是波波兔......”随即，墙体两边分开，露出了一个约15平米的房间。

里面空荡荡的，唯一的陈设是一个实体机器人。

一转眼，内壁面呈现出各种“家境”设计效果图。“波波佳尔为您提供独特的家居体验......”波波兔正要打开话匣子，被客人挥手打断了。

呼笑指着一动不动的机器人说：“行了，交给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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