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时代

性是最根本的限.制，爱是最深的绝望。人们用性来抛弃自我，用爱来拒绝现实，由此永堕轮回。

——格雷格《上帝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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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笑走出了卡雁号观光飞船，步行在哈得逊星港的一条悬臂上。为期三十五天的由甲双星之旅结束了，此时地球大气层就在脚下。

透过落地窗瞭望四周，可见在另外几条悬臂的两侧，停泊着数不清的飞船；同时，又有数不清的飞船正在起降，它们在深邃无垠的太空中往来穿梭的身影，被晨晖映衬得无比壮美，令人深深震撼。

“就像谁说的，现在是黄金时代！”同行的旅客们在兴奋地交谈。“噢对，是塞布丽娜，她是这么说的：好日子，就是你想去哪玩就去哪玩！”

没错，人类已经将银河系12D9扇区揽入怀中，并在这个覆盖半径超过53光年的星域里，建立了不下两百个殖民地。相对于以往任何历史时期而言，当代人确实是生活在一个辉煌的黄金时代里，几乎可以说，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只有极少的人不这么认为。

呼笑的心情有点沉重，步伐却越来越快。他默默地将自己从一片愉快的氛围中分离了出来，但又很快发现，这是徒劳的。

沿途陆续有船进港，一拨一拨旅客汇入人流，使狭长的走廊变得热闹非常。远处，从天梯上行轨道方向涌出来的人则更多，至少有三艘飞船正静静地等待着他们，闪烁的霓虹灯召示着不同的旅行目的地：火星、泰坦星和12光年外的柯棣华星。

“这年头，进化者满天飞！”有人感叹。

是啊，笑声和笑脸无处不在，真受不了。呼笑甩了甩头。他喜欢旅游，从十一岁到现在，好歹也出去过十多趟了，这还是头一回见到星港之上居然如此热闹。耐人寻味。

“我知道这是为什么！”一个老头说。话茬却被一个小男孩抢走了：“因为今年又开通了很多新航线！”走在他们中间的中年女子大声笑道：“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就可以去40光年外的魔羯座旅行了！”

不不，接下来的话我不想听！呼笑再次加快步伐。但他们的话语追了上来：

“真的吗，你决定了？”

“是的，马上就做三级进化！”

“1024早就承诺过，三级进化是安全的！”

天真！作为一名遗传学学士，呼笑比大多数人更清楚所谓的进化是什么玩意儿——人们美其名曰“自主标准进化”，说是对感官和环境适应性（如抗辐射、抗极温、抗重力和抗失重、抗毒等各方面人体机能）的整体提升，其实只是一个美丽的谎言！呼笑也曾相信过，所以在11岁之前的几年里，他和大多数人一样在育儿院接受了初级进化，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

不仅仅是他。近三百年来，因技术成熟，社会服务系统完善，所以在全人类约200亿总人口当中，有近70%的人接受了进化；且进化者人数还在不断增加。为啥？都想出去玩呗。

多么天真的想法！

想去魔羯座？那你得进化到三级，可是，三级真的安全吗？别那么自负！

呼笑在人群中穿梭，奈何只管住了自己的脚。

“进化带来了一个普遍问题！”

“我该怎么选择？”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

所过之处，一个接一个声音如剜刀铮铮作响。管不住自己的耳朵的呼笑小跑起来。前方，有一辆下行轨道的轿厢停在道路尽头。赶上这一班！他大声告诉自己，什么也别听！

“但是，”又一个声音调皮地窜进了他的耳朵里，“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关注到了吗？三级进化方案已经发布一年多了，貌似没有人患癌！”

不！

就在他终于跑进了轿厢时，却听见有人说出了他最不想听到的那个字。于是他毫不犹豫，转身退了出来。

然而下一班下行轿厢约十分钟后才能到来，他不得不在一个巨大椭圆形的候轿厅里等候。没事，想一想呆会在聚会上应该说什么。站在人群里，他一边整理体态，一边整理心情。好心情得之不易，要保持，尤其是今天。

可惜，很难。

“幸好我是初级！幸好当时我的娲币不够！”

“当初升二级的都是傻蛋！瞧，我现在可以直接从初级升到三级！不过，听说各大进化院已经开始竞争四级方案了......”

“二级进化的患癌率高达万分之一！”

几个年轻人在旁边口沫横飞。

屁！呼笑几乎要喊出声来，是百分之百！欸，对呀，为什么不是百分之百？

噢，还是算了！卡洛韦、奥尔森、熊宝宝、阿隆索，还有宁娜、阿蜜拉，你们千万不能患癌，不能！

轿厢门开了，人们次第步入。

唐慕、松本冈，黛儿、苏珊......坐在轿厢里的呼笑还在不停地数数。这样能转移注意力。奈何才稍微好受了点，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便打断了他的念想。那个声音说：“你们、你们怎么可以兴灾乐祸呢！我就是二级，我怎么傻蛋了？”

二级？不常见哦。呼笑循声瞅了一眼那个自称二级的进化者，瘦得跟竹竿似的，一副病容更是惨不忍睹。

年轻人们讥笑起来：

“据说五十年前，曾经从2020传出来一个好消息，说二级进化可以将人的寿命延长至180岁！”

“而初级进化的极限才130岁！”

“所以在其后三十年间，至少诞生了三亿个傻蛋！”

那位二级进化者气鼓鼓地想要退出轿厢，哪知轿门刚刚关闭了，于是转头去找别的座位，可哪里还有空位，只好又返回原位，佯装睡觉。

就算患了癌症也不能孬到这地步吧？望着那可怜人，呼笑有点抱打不平的冲动。但他随即想到了自己，一股凉意席卷而来，瞬间从四肢凉到心脏，如喉咙被紧扼，身体被关进了囚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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