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营救

卡佩文：“车牌号码找到了。”

众马围了上去。

车牌号码为冀VD4986的马自达6，在一处十字路口的监控画面上出现了十六次。

“机甲兵装为主的近距离战斗兵器快速发展，导致全球反恐策略都有着极需要重新评价的迫切性，尤其是二足步行型军用载马兵器在街巷战中的优势已经无庸置疑。”

“这么说来，如何在反恐特殊部队中引进更具高度机动性的机种，成了今后国家安全保障会议的主要议题之一？”

“可以这么说。”

“那请容我大胆请教，目前使用机甲兵装的最强反恐特殊部队是哪个组织？”

隐隐约约传入耳中的英语，让海来微微睁开双眼。

电脑屏幕上，播放着CBS的节目60分钟。

中年记者正在发问，那视线，仿佛要看穿对手所有的虚伪说词。

互相交握的双手手掌，象征着心中的深思熟虑。这都是平常电视上看惯的画面。

“同样是特殊部队，军队单位跟警察单位天差地远，不能一概而论。”

戴着无框眼镜的秃头白马接受访问，字幕标示的头衔是“阿梅瑞卡国防部首席分析师”。

那是一台摆在柜台上的笔记本电脑。

克里斯托弗斜着身体，坐在高脚椅子上面，看得正入神。

海来摇了摇隐隐作痛的脑袋，张望四周。

灰暗的空间中，堆放着沾满灰尘的桌椅。

这里像是结束营业的餐饮店，但内部的装饰还很新。朦胧的光线透进出入口的玻璃门，店内另一头则是厨房。

接着她检查自己身体状况，眼前有一根细长铁柱，似乎用来装饰用的，自己呈环抱铁柱的姿势，蹲坐在地板上，双手及双脚铐着手铐，身体没有异样，起身不是问题，唯一问题是难以逃脱。

“若是军队的话，首先应该是阿梅瑞卡陆军的GreenBerets（绿扁帽部队），然后是DeltaForce（三角洲部队）、海军的SEALS（海豹部队）、海军陆战队的ForceRecon（武装侦察部队），以及英国的SAS（特种空勤团）和洛斯利亚人民军。”

“这都是相当有名的部队。”

“是啊，这些大家耳熟能详的部队，实力当然首屈一指。至于警察，较强势的就属法兰多的GIGN（国家宪兵干预队）、德克志的GSG——9（边防反恐第九大队），以及的洛斯利亚SPC（猎鹰突击队）以及特勤队。”

“特勤队？”

中年记者错愕地抬起头来。

中年记者：“这倒有点儿陌生，呃……如果我没记错，这是……”

秃头白马：“没错，前阵子洛斯利亚的首都发生地铁恐袭时，警方就出动了这支部队。”

中年记者：“他们有着目前最先进的机体，龙武甲。”

克里斯托弗缓缓转过头。

克里斯托弗：“醒了？这么快？”

海来：“打扰到你了？”

克里斯托弗：“噢，你说这个吗？”

克里斯托弗望了一眼电脑屏幕。

“这是昨天的新闻节目，主题刚好跟你们特勤队有关，这个记者还算有见识。当然，我指的是以记者而言。”

海来：“我有同感，这记者有两把刷子，当然，我指的也是以记者而言。”

克里斯托弗：“好了……”

克里斯托弗合上笔记本电脑，转身面对海来。

克里斯托弗：“你能体会我现在的心情吗？”

海来：“你问俘虏这种问题，真是太别出心裁了。”

克里斯托弗：“你不是俘虏，是交易商品。”

海来：“原来如此。”

海来顿时醒悟。

克里斯托弗：“告诉你吧，我的目的是把你交给我的上司，不过不能明目张胆。”

海来：“那你就别想了。”

背后传来脚步声，而且是两个人。

看来厨房也有后门可进出。

“我们绕一圈回来了，一切正常。”

高大白马道。另一人是当初开车的西班牙裔矮小马，这两人手上都拿着MP9冲锋枪。这两人拿着冲锋枪在外头绕了一圈，若是如此，这间店不是独立店铺，而是在某栋大型建筑内。建筑外的人没办法看见内部，而且周边应该也不会有人接近。

“这黄毛丫头醒了？”

高大白人一面说，一面用冲锋枪的枪口对准海来，接着在海来丰满的的胸部上轻轻一戳。

他的口音带阿梅瑞卡南部腔调，一头深棕色的头发理得极短。

双臂的袖子高高卷起，露出了盘根错节的壮硕肌肉来。

那样的肌肉量，显然施打过类固醇，在欧美小马军队组织里，有不少人抱有盲目的肌肉崇拜情结。这些人大多长期施打类固醇，想尽办法让自己的肌肉变得更壮硕，他们似乎相信那些具有恫吓效果的肌肉，能在战场上保住自己的性命。

说穿了，他们就是一群懦夫，一群永远不可能成为军人的懦夫。

长期施打类固醇，会带来精神不安定的副作用，因此当他们面临严苛的生死关头时，往往没办法冷静做出正确判断。

眼前的这个男人的处境就是最好的例子。

在军队里待不下去，沦为犯罪者。

他虽然是克里斯托弗的手下，但克里斯托弗想必非常清楚这匹小马有多少斤两。

这么说来……海来在心中暗酌。

克里斯托弗会用这种人，或许代表计划决定得相当仓促，因此没时间物色更优秀人才。

否则像这样的货色，克里斯托弗是绝对看不上眼的。

“这小姑娘真的是龙武甲的驾驶员？”

“查克，别太小看她。”

“战场上比这家伙厉害的人多的是，贝尼特，你说是吧？”

名为查克的高大白马向同伴寻求认同。

贝尼特不发一语，克里斯托弗则无奈地摇摇头。

查克：“龙武甲有那么神？多半被谣言捧上天而已吧？”

查克不以为然地追问。

另一名背着高尔夫球袋的白马无声无息地走进废弃店铺。他身穿米色前开拉链式毛衣及黑色牛仔裤。

“拦检很严格，我绕了老远的路才回来。”

克里斯托弗：“辛苦了，赫顿。”

“这家伙就是狙击手？”

海来的声音让对方转过头。

这个人有张细长的脸孔，身材瘦得像皮包骨。长相眉清目秀，相当适合戴香奈儿的墨镜，一举一动却让人察觉不出他的存在，可说是典型的狙击手特质。

高尔夫球袋里肯定装着狙击枪。

克里斯托弗之前用电击棒让海来失去意识后，打电话指示他以不同路线来到此地会合。

“我就知道狙击手只有一个。”

海来看着克里斯托弗说道。

克里斯托弗：“没必要将资金浪费在无谓的地方。这个计划里，狙击手一名就够了。”

海来：“反正虚张声势而已，对吧？明知如此，我还是只能乖乖听话。”

赫顿将高尔夫球袋放在吧台，坐在克里斯托弗身旁的高脚椅上。

“那个‘收货员’还没来吗？”

“预定时间下午三点，还得再等一阵子。”

查克再次用冲锋枪的枪口轻轻一戳海来的胸部，说道：“等着也是等着，何不干她一发？”

赫顿叹口气，拿起克里斯托弗身旁的酒瓶。

贝尼特带着冲锋枪监视门外动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克里斯托弗用仿佛向幼童谆谆教诲的语气道：“查克，安分一点儿，统帅要求我们让她毫发无损的出现在他面前。”

查克：“统帅要我们抓来这小妮子，到底有什么意义？就为了那什么龙武甲？”

克里斯托弗：“我也不清楚。这与我们无关。但如果没完成任务，不仅拿不到报酬，还得支付抵失金。至于要付多少抵失金，我算一下……嗯，恐怕得拿你的命来抵。”

查克咂个嘴，枪口移开海来丰满的胸部。

“好，我知道了，不过商品有一点儿损伤，雇主应该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查克一说完，朝着海来的腹部狠狠地踢了一脚上去。

柴贤荣：“海来出现异常的脊髓反应，似乎承受了相当大的冲击。”

拂晓望着生理监控装置的仪表板高声道：“正受到暴力凌虐！”

面对神色紧张的东方拂晓，霜星的反应却相当平淡。

“继续严密监控，若有任何异状随时回报。”

莱莎骑着重摩托车驰骋在大道上。

左右两侧一片黄沙飞舞。

死板单调的建筑栉比鳞次，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一样。

她握紧摩托车的把手，试图唤回那些已经遗忘的感觉。

那些曾经烙印全身每一寸肌肤的感觉。

自己从前是个猎人，猎杀背叛组织的猎物。

追赶猎物到天涯海角并确实终结生命，这是自己的工作。

但如今自己也成了猎物。

离开组织的那天起，自己成了遭追赶的那方，头盔底下的脸庞，浮出了空虚的笑容。

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倒底还残留着多少杀人的本能？

“别这么粗鲁，我可是贵重商品。”

海来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液，抬头说道。

“你不是贵重的商品，是危险的商品。”

克里斯托弗订正。

“而且你的价值只存在于交货前，一旦交货，死活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交货时间是在下午三点？”

“是啊，再过不久，我们就要永远地说再见了，不过我不会想念你。”

“我也是，记得帮我跟罗曼打声招呼，未经允许就用了别人的电话号码可不好。”

克里斯托弗有些错愕。

海来此时多少有些明白了，克里斯托弗的犯罪小组与罗曼的犯罪小组，各自独立执行任务，双方之间既没有多少交流，也不是很清楚对方的行动内容。

他们分别接受统帅下达的任务，依照指示达成任务而已，罗曼小组的任务是制造恐怖袭击，克里斯托弗的任务是绑架海来。

罗曼姐妹俩的能力受到肯定，因此被指定为制造恐怖袭击的执行者。

相较之下，派出克里斯托弗及策划绑架计划的内容，都是在短时间内作出的仓促决定。

雇主这么做的主要原因，想必是罗兰遭到射杀，而特勤队与洛基尔萨警察局开始搜索罗曼的下落。

他们找来查克这种人当克里斯托弗的手下，就证明了计划准备期间实在太短。

克里斯托弗只知道统帅想要生擒海来，却不清楚理由及目的，当然更不知道海来的脊髓埋有龙须，反过来说，统帅知道一些秘密，就算不知道龙须，至少知道海来是龙武甲的驾驶员，不仅如此，统帅相当清楚海来与罗曼姐妹俩之间的关系。

正因如此，统帅才选择克里斯托弗作为绑架计划的执行者。

首领知道，只要派出克里斯托弗放出烟雾弹，海来与特勤队就一定会上钩。

此时海来再一次认识到敌人安排的种种布局有多周详。

监视外头动静的贝尼特瞥一眼手表，下午两点二十七分。

“再过三十三分钟，‘收货员’就来了，干完这一票后，我要去牙买加。”

这是贝尼特第一次开口，声音跟外貌相比要年轻得多，原本扑克脸的形象，登时出现一百八十度转变。

“我要每天都躺在金黄的沙滩上睡午觉、看性感的比基尼美女。”

微黑的脸上露出白色的牙齿。

那是宛如少年般天真无邪的笑容。

“只要不是去工作，牙买加是个好地方。”

赫顿点点头道，然后拿出万宝路牌香烟，掏出一根来叼在嘴里，用Zippo打火机点燃，然后津津有味地抽起来。

“我有同感，那里可是蓝山咖啡的生产国。”

海来跟着说道。

“对了，如果你们去泽潘的咖啡厅，千万别点蓝山咖啡，价格贵到把你们吓破胆，蓝山咖啡在全世界卖得最贵的地方，就是泽潘了，要喝蓝山咖啡，最好还是在牙买加喝。”

“谢谢你的忠告。”赫顿笑着道。

“能不能让我也抽一根，让我安心上路？”

“别那么多废话！”查克骂一声。

但赫顿默默将整盒万宝路牌香烟扔到海来的面前。

“还有火儿。”

赫顿转头看克里斯托弗。

克里斯托弗点点头，这种情况就算将打火机交到她手上，也不至于造成太大危险。

赫顿朝海来扔出打火机，海来用戴着手铐的手接住。

“嘿，你们要不要看我表演个狠活儿？”

“狠活儿？”

海来打着火，用火的外焰去烤自己的左胳膊，并且带有一定的时间间隔。

“这什么鬼，这不就是自残吗？”查克道。

克里斯托弗看着海来，生怕她搞鬼。

“队长，有情况！”

“把生理波长图改为图像模式。”

“明白。”

“这是摩斯密码，东方，加紧时间破译。”

“明白。”

最终的破译结果为Organ，也就是管风琴。

“管风琴......马上查找洛基尔萨内有管风琴的建筑！”

“是这个，立凤国际大厦！”

霜星马上通知莱莎，海来及恐怖分子所在的地方为立凤国际大厦。

“收到。”

克里斯托弗的手机突然响了。

“什么？有意外情况？不来了！？”

“可以到外面去看看，你们恐怕已经被警察包围了。”

海来边点烟边说道。

“查克！贝尼特！”

克里斯托弗转身下达指示。

两人点点头，拿着MP9冲锋枪走出店外。

两分钟后，克里斯托弗的手机发出了来电震动。

“这里是黄鼠狼1。”

“这是黄鼠狼3，目前在中央区B2绿区，黄鼠狼4正在前往西区的路上。”

“了解，黄鼠狼3。”

周围一片死寂。

赫顿及海来听得一清二楚，手机里面传出来的贝尼特说话声。

海来想，这家店似乎在B2，也就是地下二楼，玻璃外透入的自然光应该来自天窗或采光通风井。

“我现在要经由中央阶梯前往B1……不，等下……”

“黄鼠狼3，怎么了？快回报状况。”

“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不晓得是上面还底下……越来越近了……”

“提高警觉！黄鼠狼3！”

“……是摩托车！这是摩托车的声音！”

“摩托车？”

“我看见了！是个女的！骑着摩托车从中央阶梯下来了！”

下一刻，一阵杂音响起，似乎手机被扔出去。紧接着是冲锋枪的扫射声。

全自动扫射的枪声回荡在地下室区域，即使不透过手机也一清二楚。

阵阵枪响中，还夹带着人的惨叫声。

“黄鼠狼3！发生什么事了？黄鼠狼3！”

代号是黄鼠狼3的贝尼特再也没有响应。

枪声也消失了。

“我也去。”

赫顿抓起窗户边上的高尔夫袋，但想了一下，又放了下来。

这是通道错综复杂的商场地下室，敌人用摩托车当作移动工具，这时并不适合以狙击枪为武器迎击。

他抽出牛仔裤口袋里的克拉克36手枪，确认子弹装满弹夹从厨房后门离开。

远方断断续续传来MP9冲锋枪的扫射，查克正在与敌人交战。

“你的同事？”

克里斯托弗转头问海来。

“是啊，算你们倒霉。来救我的刚好是最可怕的同事。”

“这种虚张声势是发挥不了效果的。”

“是不是虚张声势，你等会儿就知道了，而且你会用自己的身体印证这点。”

“这个女人什么来头？”

海来淡淡一笑。

“我若说出她的名头，你也许听过。”

赫顿从逃生梯奔至地下一楼，经由与贝尼特不同的路线前往中央阶梯。

周围虽然光线昏暗，但足够辨识环境。

这里虽然是地下室，但到处设置着立体结构的天窗，引入外面的自然光，因此并非伸手不见五指。

赫顿穿过职员专用信道后往右方前进，不一会便看见贝尼特倒在主通道的前方不远处。

头盖骨缺一大片，脑浆汩汩流出，手机就掉在旁边，地面残留着明显的摩托车轮带痕迹，但不管墙面或地上都没弹痕。

敌人武器并非机关枪或霰弹枪，而是大口径的手枪，赫顿站在贝尼特的尸体边上，抬头环视左右。

这是相当好的地点，可以一览整座宽广的中央阶梯，敌人骑着摩托车从中央阶梯下来，贝尼特用冲锋枪迎战，敌人竟然躲开冲锋枪的扫射，在摩托车上用手枪一发打碎贝尼特的头，然后毫不停留地骑车离开，这简直神乎其技。

赫顿不曾与贝尼特共事，不清楚他的战斗技术有什么优劣，但至少贝尼特并非经验不足的新兵。

此时，西区传来MP9冲锋枪的枪响。

应该是查克在与对方交战。

赫顿拿起贝尼特的MP9冲锋枪及备用弹匣，一面奔跑一面掏出手机。

赫顿：“呼叫黄鼠狼1，这里是黄鼠狼2。贝尼特被杀了，敌人是个相当棘手的家伙，我立刻前往西区支持。”

“了解，黄鼠狼2。”

克里斯托弗挂断通话后，再度转头望向海来。

“我再问一次，这女的到底是谁？”

“鼎鼎大名的杀手。”

“快说！”

“死神。”

“…………”

“你听过吧？我没骗你。”

“少跟我耍嘴皮子！”

“我没耍嘴皮子，她是黑天鹅的‘死神’，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克里斯托弗顿时瞪大了双眼。

难道是……

赫顿持着MP9冲锋枪奔驰在昏暗的信道。左右两侧皆是长排卷帘门。

有些店铺的卷帘门并未拉下，店内还堆着一些商品，原本时有时无的MP9扫射声，不知什么时候完全消失了。

赫顿终于抵达西区，他迅速察看每条通道以及店铺内部。

就在拐弯进入左手边的一条通道时，前方地面上似乎倒着某样东西。

那是查克的尸体。

敌人就在附近。

赫顿握紧冲锋枪，在黯淡无光的环境中谨慎地慢步前进。

赫顿是经验丰富的狙击兵，只是因异性关系惹上一些无谓的麻烦而被迫退役。

隐藏身影是赫顿的看家本领，也是存活至今的法宝。

栖身黑暗，投注全部精神观察敌人动静。

但来自敌人的动静却完全感受不到。

这怎么回事？蓦然间，背后刮来一阵冷风。

赫顿反射性地猛然回头。

刺眼的车头灯亮光划过后方通道。赫顿朝着敌人离去的方向奔跑，与对方保持平行前进。

“找到你了，别以为逃得掉。”

以前在战场上，赫顿从未让任何一个锁定的猎物从自己的手中逃走。

一股作为猎人的亢奋感从胸口往上窜升。

这条路的尽头是死胡同，敌人插翅难逃。

置身在纵横交错的通道中，为什么敌人不舍弃摩托车？

难道以为这能增加移动灵活度？

但最后胜利者，永远是掌握地利的一方，这是战斗基本原则。

赫顿怀抱着兴奋，无声无息地奔跑着。

一瞬间，又有一辆摩托车从背后穿过，他即刻转身举枪扫射，但摩托车早钻进了其他通道中。

赫顿一时茫然若失，难道敌人有两名？

不，不对。

自己正受到对方的戏弄。

敌人的声息再度消失，仿佛瞬间从地下空间里蒸发。

哪里？到底在哪里？

弥漫在区域的灰尘土味儿，早让嗅觉失灵。

因为光线太暗，无法观察地面上的轮带痕迹。

原本以为将敌人逼入死胡同，但此刻赫顿猛然醒悟，被逼入死胡同的是自己。

“克里斯托弗，我劝你也去看看吧。反正我动弹不得，你何必守在这里？”

海来举起环绕铁柱的双手，摇了摇铐在上面的手铐。

“现在或许还有机会跟属下一起夹击敌人。要是不快行动，属下可能会全灭。”

“我可以拿你当盾牌。”

克里斯托弗再度举枪对准王富国。

“这不是个好主意，对方可是不会管人质的死活的。”

“…………”

“而且站在你现在的立场，我一定得活着才行。只要我活着，你就能被认可，否则，你可能要背负比失败还要沉重的代价。”

“该死的警察！”

克里斯托弗激动得破口大骂。

“我会干掉那个女人，并重新回到这里！我一定会把你交给那个人！他将会让你尝到地狱的滋味儿！”

克里斯托弗从店铺大门走出。

海来望着克里斯托弗的背影，低声道：“你面对的敌人，将会让你见识到另一种地狱。”

赫顿相当有自信隐藏身影。

这次的敌人却魔高一丈。

一时间，赫顿的脑袋乱成一团，甚至连置身何处都搞不清楚。

这股不安，宛如独站在热带丛林深处。

不，若是丛林，周围应该充满生命的气息，但这里仅有冥府般的寂静无声。

敌人真是有血有肉的活人？

真是会呼吸的生物？

难以名状的感受涌上心头。

那是恐惧的感觉。

自己正与某种可怕至极的“东西”为敌。

赫顿急忙伏倒在地板上，让自己融入黑暗。

冷静一点儿。

赫顿如此告诉自己。

敌人既不是恶魔也不是幽灵，仅仅是骑着摩托车的活马。

是活马就会露出破绽。

冷静下来就能发现敌人的破绽。

狙击手最重要的天分，就是等待敌人露出破绽的耐心。

赫顿趴在地上匍匐前进，宛如蛇般没发出半点儿声响。

每到一处路口，赫顿便仔细查探周围动静。

耳中仿佛听见宛如流水般的摩托车排气声，但旋即消失。显然敌人还骑在摩托车上，藏身某个位置。

声音在有着无数卷帘门的地下空间不断回荡，要正确找出声音来源相当困难。

黑暗与沉默笼罩着赫顿。

右前方十米处透出了微弱的光线。

某间店铺的卷帘门并没完全拉上，光芒从接近地面的缝隙处泄露出来，店面被夹在两条通道之间，敌人一定将摩托车停在店面另一头，摩托车车灯的亮光穿透店面玻璃窗，射入这一侧的通道内。

总算找到了。

赫顿窃笑。

这就是所谓的破绽。

敌人就在另一边，三岔路的深处。

他匍匐前进至右侧的墙边，接着起身迅速移动，沿着墙壁绕到内存块后头。

不出所料，该区域与相邻区域之间透出摩托车车灯的水平亮光。

赫顿全身贴紧铁卷门，来到转角处，调匀呼吸后，他举起MP9冲锋枪跳入信道。

黑压压信道深处，一轮车头灯亮光正对着自己射来。

赫顿朝着车头灯上扫射。

一部分车头灯被打熄，除此之外似乎什么也没打中。

摩托车座位上空无一马。

中计了。

念头浮上脑海的刹那，赫顿往前摔倒在地。

视野越来越模糊。他用最后一丝力气微微转动脑袋，望向后方。

一个手持M629左轮手枪的女性小马身影从背后的黑暗飘出现形。

那道影子宛如死神，轻轻掠过赫顿身侧，跨上摩托车。

死神走了，手上领着赫顿的灵魂。

克里斯托弗正想赶往西区，却因一阵MP9枪击声及摩托车轮带声而停步。

摩托车声越来越远，似乎绕到另一头。

已经太迟了。

克里斯托弗反射性地掏出手机，但略一思索，又将手机收起。

赫顿是狙击手，作战时一定会关闭手机电源。根据以往的经验，赫顿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主动打电话联系。

何况在这地下空间，倘若敌人真是海来所说的那号人物，赫顿此时多半断气了。

至于查克，更不可能存活。

他举起贝瑞塔M92FS手枪，往东侧前进。

摩托车声完全听不见了。

克里斯托弗来到一条岔路上停下脚步，一边通往中央阶梯，一边通往室内中庭广场，该往哪一边走？

这时，远方传来细微音乐。

那肃穆的音色显然由管风琴发出，不过有些走音，但能听得出那是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

这时，弹奏者弹错了一个音，咏叹调戛然而止。

他猛然拔腿疾奔。

通道前方越来越明亮，视野越来越宽阔。

眼前是沐浴在夕阳余晖中的室内中庭广场。

头顶正上方的极远处，架设着玻璃天花板。

放眼望去，各楼层信道仿佛大剧场的观众席。不，形容为古罗马竞技场或许更贴切。

正面的墙壁，矗立着一座伟大壮观的管风琴，高度至少超过五米。

仿古造型加上顶端的三座天使雕像，使整座管风琴的形象更高耸宏伟。黄昏的光芒投射在金色风管与天使们的脸庞，映照出庄严深邃的阴影。环顾四周，没有任何活物。一辆纯白的摩托车，舍弃在形同废墟的广场中央。摩托车的前车身带着弹痕，整辆摩托车宛若一匹伤重断气后不再发出声息的白色骏马。

克里斯托弗缓步上前，侧眼朝白色摩托车轻轻一瞥，继续靠近管风琴。

突如其来的黄昏感，让笼罩中廷广场的阴影浓度迅速增重。

弹奏着《G弦上的咏叹调》的人，必定是敌人无疑，敌人显然打算将自己吸引过来，自己仿佛被玩弄于掌心之上，被玩弄在敌人的琴键之上。

难以抑制的怒火，让克里斯托弗举起贝瑞塔手枪，朝着管风琴乱射。

子弹打在演奏台上，打在置谱架上，打在琴键上，打在宛如插入天际的整排风管上。

子弹用尽前，克里斯托弗终于察觉到了敌人的藏身位置。

他将枪口高高举起，对准头顶上的天使，但同一时间，他的胸口已经被子弹贯穿。

莱莎从天使雕像后面探出头来，从管风琴上俯视着克里斯托弗。

那是具大字形仰天倒下的尸体。

他两眼瞪得极大，鲜血绘成了一圈大圆。

此情此景，宛若倒毙在管风琴前的殉教者。

莱莎收起手枪，朝着克里斯托弗的尸体低声细语。

这来自恶魔的一击，感觉什么滋味？

“海来！”

特勤队的众马从警察身边挤过。

莱莎扶着海来，从商城里面走出。

“海来，你没事儿吧？”

欧阳泉与庞明关心的问道。

“没事儿，就是肚子上挨了一脚。”

尚进插了一嘴：“克里斯托弗那些犯罪者呢？”

海来：“都被解决了。”

尚进：“啥！？都死光了？那我们怎么理清案情？”

尚进当着众警察的面，大声斥责莱莎。

绑架警察是相当重大的案子，原本大家都抱着“将歹徒射杀也在所不惜”的想法，但如今有小马却与尚进站在同一阵线。

亲眼目睹四具尸体后，谁能不对从前号称“死神”、“处刑者”的恐怖分子心惊胆战？

厌恶与反感在众马心中油然而生。

尚进：“你到底在想什么？竟然杀得一个也不剩！你没想过舆论吗？既然有这么大的本事，怎么不手下留情？”

莱莎：“手下……留情？”

原本沉默不语的莱莎忽然开口。

空洞的双眸流露出纯真的疑惑，仿佛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字眼。

“你……”

尚进察觉到莱莎的困惑并非装腔作势，一时间哑口无言。

莱莎无声地凝视着尚进，脸上带着迷惑与若有似无的悲哀。或许她正在努力寻找表达自己内心感受的词汇。

“这是战场上的常识。”

海来开始帮莱莎说话：“在战场上，只有两种结果，一是杀，二是被杀，想要手下留情的自大狂，都会变成第一个送命的蠢蛋。”

“你还有脸在这里大放厥词！”

尚进又开始了他的暴脾气。

“你生气又有什么用？你生气，被杀的那几个恐怖分子就能活过来？她可是单枪匹马把这几个恐怖分子干掉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莱莎：“海来，你没必要这样的......”

海来：“那不行，我们是同志，自然要站在同一站线上。”

莱莎生涩地点点头，似乎不知道此时该对海来说什么话。

海来看着克里斯托弗等犯罪者的尸体被法医装进尸袋里面。

克里斯托弗，太平间可要凉快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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