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这里我停了一下,猫头鹰急了:“啷个不讲喃,我已经好感动了。快讲,接着讲,只点拣最伤心的事儿讲。”
我说要得,我就讲老朋友几十年以后他和老婆的生死离别——
还没来得及过上好日子,我的老婆在世的时间是用天、用小时来计算了。
她不能睡觉,我每天晚上要扶她起来坐着,擦汗、喝水、解手都需要我。她不能睡,我也难睡好,我每天感到头晕眼花,但我在咬牙坚持。
12月16日这个晚上,是我们38年生活中最难忘的,整个晚上都没有睡觉,而且是在痛哭。
老婆的病正处于最难熬的时候,转到重医一院,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一步一步在加重,她想到与我生活了38年,想到了女儿,想到了外孙,意识到病无法治好了,彻底绝望了。
她多舍不得这个家哟。我们家充满爱,充满温暖,两个女儿也事业有成,外孙长得健康又机灵。本以为人老了,可以轻轻松松走一走,耍一耍,看一看,可是啊,可是……
病魔正在把她拖走,老婆虽然没给我说什么,但我知道她的心情。她非常悲伤,非常绝望,非常想活下去。
她不停地流着泪,我坐在她身旁,一边安慰她,一边用纸巾轻轻地给她擦着眼泪。
“我的好老婆吔,你相信我嘛,病一定会好的。好人一生平安,你是好人,阎王爷不会要你的命。”
“老头子哎,你莫哄我了嘛,我晓得,我这个病没有指望了,花了那么多的钱,没有一点儿效果不算,病还越来越严重。我虽然很想活,但是我不想再无谓地花钱了,钱花得再多,也救不了我的命啊。老头子哎,我舍不得你呀,我走了你啷个办咯?”
老婆凄惨地哭着,她是那样的无助,是那么绝望透顶。我好想分担她的痛苦,好想掐死那恶毒的病魔,如果生命可以给予,我愿意少活20年。
她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她,她哭我也哭,这是38年来我俩第一次哭得稀里哗啦!
今晚是农历的11月初五,天上看不到月亮,只有冷飕飕的乌云,冷飕飕的风吹进病房,病房里只有冷飕飕的我和她。
有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老婆即将离我远去,我彻底地崩溃了。
她看到我哭得很伤心,好心疼我哟,那没有力气的手,拿着纸巾慢慢地给我擦着眼泪:“老头子,莫哭了,莫哭了,你哭病倒了啷个办咯,屋里还有小虎要人带哟。”
回想往事,仿佛就在昨天,仕秀对我的好,对我的爱,对我的付出忘不了啊。我只能用痛哭来表达我的歉意,我的过失,我的忏悔,我的无能为力!
为了老婆能够多留一些日子,我一直在努力,我的两个女儿也一直在努力。
就这样又艰难地度过了10多天。
2005年1月2日,这是一个最寒冷的日子,这是仕秀最后的一天!
下午一点钟左右,老婆呼吸更加困难了,全家人都到齐了。
老婆说她要解手,我还没来得及把她扶下床,小便就流出来了,我们赶紧换了床单。
老婆重新躺下以后,双眼没有了光泽,我问她:“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她微微地点头。
我的心跳得咚咚咚的直响,代替了时钟的滴答!
我用手在她眼前晃动,眼睛居然没有动!
我的心跳更加猛烈,我紧紧的抓住她的手。
她的手怎么这么冰凉!
她的手微微的动了一下,在示意我抓紧一点!
我的心跳得好快,正在撞向歌乐山!
全家人静静地在守候。
最后一滴泪水从老婆眼角挤出来,定格了!
她的手冰凉了,她的呼吸停止了!
山垮了,天塌了,我只觉得天昏地暗!
她就这样静悄悄的走了!
我死死拽住她的手不放,我承诺过,一定要让她轻轻松松地走,了无牵挂地走!
我的老婆,我的仕秀哇,你安心的走吧,千万不要担心我,我一定保重自己的身体,也不要埋怨你的两个女儿,她俩为你尽够了孝心的;还有,你要好好保佑小虎,让他好好学习,将来干一番大事业!
我知道你是非常留恋人世,一万个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呀。
你走了,痛苦的日子在继续。我总想把我们的往事写出来,写了一遍又一遍,泪水流了一次又一次,草稿撕掉一张又一张,总是抓不到感觉,总是无法表达我们的真实情感。
我天天都要看那张发黄的照片,看你的大辫子,看你的大眼睛,好想回到从前。
老婆,我好想你哦,你在天堂还好吗?身边没有了你,我只能天天想你,天天哭你。我的好老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紧紧牵着你的手,一直走,一直走下去。
老婆,老婆,过几天我就去找你哈,等着我,等着我哈!老婆,老婆,我要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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