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林深时见鹿

她决定了自己的名字。

像某一部长篇小说里描写的那样：“舌尖向上，分三步，从上颚往下轻轻落在牙齿上，‘灰 原 哀’。”

在灰色的荒原上奔跑，心底却流淌着名为哀伤的溪流。

日本，东京，东大医科附属医院，早春的某个清晨，风信子含香怒放。

安静的老人端坐在纤尘不染的病床前，干净整洁的屋子，春光从高大的全景落地窗中透入，让人很难不联想到大厦楼宇外的鸟语花香。

威严持重的老人静静地站在病床边，虽然面露疲色却难掩其风采，几十年的出生入死、宦海沉浮只是锤炼地他更加深邃内敛，而敏锐的直觉、超乎常人的知识储备和冠绝同行的智商则铸就了他众口传颂的名号“罪恶克星”。

东京警视厅警视总监，举世瞩目的犯罪学专家，工藤新一。

只看外表，会发现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太多刀刻斧凿的痕迹，几十年弹指一挥间，曾经属于高中生侦探的青葱年华不经意在指尖悄悄溜走。告别了学校，告别了穿着校服的自己，毅然决然地佩戴上警徽。

随着几十年来地位的不断提升，“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日本警察的救世主”之类的称号已不再被提及，取而代之的是众人眼里与日俱增的敬畏。没有人再在私下里唤他为“推理小说家工藤优作之子”，而是紧张严肃地喊出“工藤总监”

他精神矍铄，也垂垂老矣。老到连眼泪都流干了，心皱巴巴地缩在一起，像一块硬邦邦的石头，任由回忆侵袭也不为所动。

算下来，他和灰原相依相伴四十年，见证了她从豆蔻少女到白发老妪，再到看着她溘然长逝，成为天地万物的一部分，化作天边惊掠的飞鸟，溪旁饮水的白鹿。

经过了当年的一场大战，工藤新一失去了很多并肩战斗的朋友，也终于在生死间成熟。他最后选择服下APTX-4869的解药，恢复了年轻健康的身体，照看着拒绝服药的幼年宫野志保慢慢长大，在之后相守的每个夜晚都很认真地倾听她小时候为数不多的糗事、和对自己很纯粹很纯粹的倾慕和暗恋。

天才科学家宫野志保很早以前就不在这个世上了，同英年早逝的父母姐姐一起归于尘土。她又回到可以成为灰原哀的年纪，小心翼翼地享受着她迟到的童年。

他慢慢地陪着她长大，以前的灰原哀像是鲨鱼一样孤独地游弋在深海里，不见阳光，不见同类，也不见希望。

他便逗着她笑，温柔地抚摸她一头茶色的发，毫无缘由地就把她抱在怀里，无视她大大的白眼。

他在哥本哈根的小美人鱼塑像前面朝朗厄利尼海为她朗诗，他们在雷克雅未克的极光中携手，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宫前拥吻。最后，他在星空下的明治神宫里单膝跪虔诚地献上预备多年的戒指，耳旁响起那声颤抖的“l do”。

所有的一切他都清楚地记得，昨晚，她轻轻地挽着他的手，看着自己心脏的读数慢慢归零，新一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孩子般嚎啕大哭。

合眼前的一刻她回光返照，捧着新一的脸，仿佛那个有些臭屁的小女孩倏地降在她身上，微笑着为他拂去泪水。

她说：

“新一，谢谢你保护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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