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万魂碑

第二百三十八章：万魂碑

“啊，好可怜的小狗，你也没有爸爸妈妈吗？好湿呀，你怎么身上全是血呢？”

“不行不行，我马上带你回家，村里的张大爷最会看病了，他一定能救你的！”

“呜哇……活不过明天？真的救不活了吗……”

“看，我给你做的小窝，以后你就住在我床边好不好？不要怕，张大爷最喜欢吓唬小孩了，你一定会没事哒。”

“你再喝点水吧，一定要活下来……”

“三天了，你怎么还没好呀，要不是你还能叫，我都以为你已经死掉了呢……”

“天呐！你怎么做到的？那么严重的伤你怎么用了一夜就全部恢复了？！”

“还是不能动吗？没关系，我能照顾你哒！”

“给你吃吧，这是隔壁大叔送来的兔子肉，可好吃了呢，都给你吃吧。”

“你看我干什么？我吃过了，我才不搀呢……吸溜。”

“你能走路了！太好了！你就跟我一起生活可以吗？以后你要叫我主人知道吧？”

“你的眼睛真好看，你是答应了吗？你有名字吗？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唔，就叫小木头好不好？”

“什么？你也喜欢这个名字吗？其实我还想叫你糯米的，因为你身上有一股糯米团子的味道，哎呀呀，别舔我，好痒哒！”

“你怎么不会叫了？之前受伤的时候不是叫的挺大声的吗？到底是谁把你伤成那样的呀？唉，你要是会说话就好了……”

“你不喜欢抱着吗？那你跟在我后面，可不要走丢了哦，这片林子很容易迷路哒。”

“我的天呐！你怎么能杀掉那么大的野猪？你，你，你不会是妖怪吧？”

“嘻嘻，就算你是妖怪我也不怕，你对我那么好，一定不会伤害我的对不对？”

“mua……要经常洗澡才不会生病知不知道？你看，这个是城里才有的肥皂，能够搓出泡沫的，好不好玩？”

“你又干什么去了？怎么受了这么多伤？不是跟你说不要随便往林子深处跑嘛……”

“小木头，听猎户大叔说，山里有一只成了气候的大蛇，好像是什么大妖级别的妖怪呢，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咬死了，还好你回来了，要不然就危险了，以后不许随便跑出去知不知道？还好你回来得早。”

“对了小木头，你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呀？张大爷说男女授受不亲，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不跟我一起睡了？嗯？你看我胸干什么？哎呀，我怎么流血了？！”

“我去问了张大爷，他说那不是血，是葵水，只有长大了的女孩子才有的，你是因为知道我长大了才不愿意跟我一起睡的吗？”

“那几个小混混又来了，真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一想起他们的眼神就让人讨厌，还好有你在。”

“啊，好暖和呀，以后冬天冷的时候我就这样趴在你身上好不好？你的毛摸起来好舒服好舒服……”

“小木头你知道吗？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他们都说你是条不通人性的凶狗，但是我知道，你其实是能看到我的喜怒哀乐的是不是？”

“咱们两个在一起多久了？有没有十年？那时候你还那么小，我也只有那么高，一转眼我们都长大了……”

“李家婶子昨天又给我来说媒了，可是我还不想嫁人，谁知道那些一脸色眯眯的家伙会不会像你对我一样好？真是的，我都想搬家了。”

“听说刘小哥考上秀才了，你知道秀才吗？就是那种特别特别厉害的先生，能当大官的！”

“我知道你不喜欢邻居大叔的小孙子揪你尾巴，但是我们要知懂得感恩，从前咱们受了人家不少恩惠，做人要知恩图报知道吗？”

“刘小哥也想娶我，我想先跟他试试，不用媒人介绍，自己去了解未来的相公不好吗？真是搞不懂这些大人。”

“小刘哥准备迎娶张家的妹子，他说不想在家里养一条像你这样凶恶的大狗，我知道，他就是嫌弃咱们家没有钱，呜呜呜……小木头，只有你才真正对我好。”

“这些年我攒了一点钱，咱们搬到城里去吧，到时候我开一家小店，你就给我看家，不怕没有生路！”

“多亏了有你，每次我不开心都会响起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只要想一想你，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你说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呀？以前我听留宿在村子里的外地客人说，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希望，这不就是说我们吗？”

“你是不是也这么想呀？活着才有希望对不对？我就知道你也这么想！要不是你，可能我都坚持不到现在了。”

“唔，小木头？你怎么进来了？不是很多年都没和我一起睡了吗？你想让我抱抱你吗？”

“你，你竟然会说话？我就知道你是男孩子！什么？外面很危险？出现了你都应付不了的妖怪？”

“我好怕呀小木头，这里的味道好难闻，是不是死人了呀，我们会不会也死掉呀……”

“啊！你干什么！放开他！”

“不要！小木头快跑！别过来！别管我！你快跑，快跑……”

“啊——”

“呜……我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放过他，放过他，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你们放过他呀！放过他……”

与小石榴生活的一点一滴仿佛放电影般在脑海中回忆，直到一个月前她被那条可恶的黑蛟强硬地带走，只剩下遍体鳞伤的自己栽倒在地上，无助，且无力。

“小木头，一定要活下去……”

小石榴最后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绝吠已经渐渐虚幻的身躯慢慢凝实，一声响遏流云的狼嚎直冲霄汉，那双血红色的不屈眼眸再次张开，射出两道冷毅的寒光！

“嗷……呜～～！”

“把她——还给我！”

“轰！”

猛烈的爆响震荡得整座洞府都在剧烈震颤，浑身染血的巨犬支撑着残破的身体再次站起，恐怖的气浪裹挟着暴乱的真气直接将身上的三只大妖顶飞了出去。

道道裂痕在他们身上迅速蔓延，而后三个巨大的身体由内向外彻底炸裂。

瞬杀！

绝吠的身体在不到一次呼吸的时间里产生了巨大变化，身形眨眼间便缩小到了常人大小，宽阔的肩膀、锐利的眼神，两只尖尖的耳朵微微颤动，身后没有尾巴。

他的手爪比正常的男人要宽大一点，手臂看起来也更有力，两条后腿保留了野兽的特征，关节呈现反曲状，充满了爆发性的恐怖力量。

半化妖！

“主人！”

绝吠拜托了自身束缚的瞬间便再次冲向了倒在地上的小石榴，两只怪腿爆发出澎湃的力量，推动着他的身体向前跃去。

“休想！”

原本跟姜落天战斗的一只怪虾在绝吠突破的瞬间便做出了反应，此时刚刚好赶到，撞翻了绝吠。

被怪虾一撞，化做人身的绝吠痛苦地呕出一大口血，只感觉浑身骨头像散架了一般剧痛无比。

突破半化妖带给他的力量，还不足以恢复他的伤势！

“吼！”

发出一声野兽似的低吼，绝吠的身体再次出现了变化，五指变尖变长，脑后长发加厚披散，双目鲜红、犬齿外突，咆哮着扑向了这阻拦自己的怪虾。

这是来自喋血屠神的最后增幅！

以命搏命！

“噌噌噌！”

听不出停顿的三道撕裂声响起，绝吠直接把挡路的大妖撕成了碎片，再次手脚并用地来到了小石榴身前。

绝吠跪在地上，眼中的血红仍未褪去，回光返照般的绝强气息显得十分紊乱驳杂。

喋血屠神的效果结束，本来就严重到足以致死的伤势完全掌控了绝吠的体躯，他的身体也像被打碎的瓷片一般斑驳脱落，化作点点晶莹融入虚空。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叫醒昏迷的小石榴，但很快便将已经开始慢慢消散的爪子停顿在了半空。

她伤得太重了。

小石榴她，伤得太重了！

绝吠凭借半化妖级别的感知，能够清楚地察觉到小石榴生命力的消逝，这不是他能够逆转的！

甚至，小石榴很可能会死在命不久矣的自己前面！

“啊！！！”

绝望地抓着头发弯腰趴在地上，绝吠的哀嚎声十分痛苦，他的眼中饱含炽热的血泪，如此严重的伤势，他——救不了她！

“嘶——”姜落天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在看到小石榴瘦弱的身子后，也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之前一直在战斗，所以小石榴的伤势他也是才有机会近距离观察，这已经不能用惨烈来形容了。

这种伤势在姜落天看来，别说是个普通人，就算是个大燕的内门青衣恐怕都会直接死去。

真不知道究竟是小姑娘的生命力顽强，还是五太子的灵药神妙。

还是说，真的有一股足以撼动生命规则的意志，在抵抗着人类最难以战胜的死亡？

但姜落天知道，能够造成如此恐怖的内外伤，肯定是受过不少酷刑的，对于一个不过十五岁的小姑娘来说，绝对算得上痛苦。

不说伤势带来的各种不良反应，就单单这无处不在的疼痛都足够把人折磨到疯掉。

究竟是怎样的意志才能让她苦苦支撑的到现在啊！

“嗬……”

细弱的声音在小石榴的喉咙中响起，绝吠面色一喜，急忙贴近了小石榴的嘴巴。

声若蚊蝇的呢喃传进姜落天的耳朵，凭借他的听力，在如此接近的距离，就算再小的动静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在这一刻，整座洞府都仿佛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小石榴在弥留之际最后的嘱托。

当然，在巅峰大妖死光，半化妖被牵制的条件下，也没有哪只不开眼的家伙敢上前来触这个霉头。

“拦住他们！”

正在与姜恩泽战斗的三只半化妖之一的老龟对着在地面围观的一众妖兵高声叫道。

“聒噪！”姜恩泽注意到老龟开口，目光不由得一寒，拼着承受另外两妖的攻击也要上去灭杀了这多嘴的老龟！

上方的战斗仍在继续，地面的小石榴说的话却断断续续的。

“小，小木头，是你吗？”小石榴的声音就好像从嗓子眼里硬挤出来似的，微弱又无力。

“是我啊，主人，我找到帮手来救你了……”绝吠的声音带着颤抖，那种竭尽全力克制哭腔的声音，绝对算不上好听，但却极致温柔。

这个铁骨铮铮的硬汉，在自己和主人的弥留之际，想要尽量维持一种常人所不能理解的平静与安逸。

“我就，我就知道，你最棒了……”小石榴的声音越来越轻，瘦小的身体更显萎缩。

“答应我，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小石榴的声音平息了下去，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整个人就好像丢了魂一般迅速萎靡，破败的死寂气息另绝吠险些抓狂。

如果再不抢救，恐怕不出半分钟，这个较弱却顽强的生命就会彻底消亡。

姜落天抬头看了看半空，姜恩泽已经将那多嘴的老龟打得身躯破碎，眼看是活不成了。

紧握着鬼袭匕首，姜落天神色肃穆，大脑飞快运转，不断地想出吊命的方法又迅速推翻。

“渡送真气为她续命？不行，我的经脉被封，绝吠又是不能给人类渡气的妖怪，我们都没办法为她输送真气续命。”

“用水元丹？也不行，水元丹不是能瞬间回元的丹药，小石榴又是毫无修为的凡人，她此时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撑到她顺利吸收。”

“给她喂三师兄给的吊命丹？还是不行，吊命丹效力霸道，就连游必方都很难承受，现在给她服下无异于火上浇油。”

“要是有镇元守心丹就好了，绝对能给她带回来一口气，嗯，不死长生草更好……”

等等。

不死长生草？

镇元守心丹？

在这一刻，姜落天忽然想到了一个自己以前从来没有思考过的神药。

他自己！

服用过不死长生草、镇元守心丹、火元果等多种神物的他，在血窟炼体术和雷骨圣身的双重改造下早已不能完全称之为人了。

换句话说，正因为他的身体构造与常人不同才能真正将两种极致炼体术修炼到近乎极致的地步。

那么，有没有可能，在这份极致血肉中封锁住不死长生草的逆天药力呢？

姜落天认为，有可能，可能性还很大！

如果不出意外，自己的身体就是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绝世珍宝！

更为可贵的是，在数月前与游必方的战斗他被雷霆大道反噬所重伤，当时慕听颜可在君莫笑手里坑了一大堆灵丹妙药来喂给自己。

那些药的药力至今还没有被吸收完全。

那么多的绝世神药的药力，再加上自己本身就有的不死长生草的血肉，只要使用得当，完全能够当作世上最好的宝药来用！

这一身的血肉甚至比之不死长生草还要强效！如果喂给小石榴几滴精血的话，完全有可能将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想到这一点的姜落天就好像发现了新大陆的航海家一样，眼中瞬间腾起两道光芒！

不行！

自己的身体里还有着无处不在的混毒！

只要毒属性内丹还在体内，来自大楚五毒和妖王蚀寂的绝世奇毒就会一直在他的血肉中，这可是足以毒杀大妖的毒素！

尤其是血液！

他的血液毒性之烈，恐怕就连竹叶青都很难直接承受！更不要说大量血液凝聚成的精血了。

如果就这么逼出精血喂给小石榴，她会因为突然爆发的毒性与药力爆体而亡！

攥紧了双拳，姜落天透过手心的碰触，感受着这个坚强的女孩子即将流逝殆尽的生命，一咬牙，突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既然血不行，那就用肉！”

“嚓！”

鬼袭瞬间切入手臂，小臂内侧上的一整条肌肉刹那间被姜落天切割了下来！

收缩血管经脉，减缓心脏的跳动频率，以保证不让自己失血，姜落天咬着牙，迅速将皮肤从这块毫无血色但绝对新鲜的小臂肌肉上剥离，随后把这块肉直接丢进了绝吠的口中。

“嚼碎，喂给她！”

姜落天的声音冷静而沉稳，散发着暗金色光芒的小臂骨就这样裸露在外，在姜落天的刻意止血下，并没有显得多么可怖，但是仍旧骇人。

绝吠的眼中闪烁着疑惑，但还是很听话地飞速咀嚼了起来。

一边扯下衣物给自己包扎，姜落天一边飞快解释道：“我吃过许多灵草灵药，血肉中残存着不保命的药力，死马当做活马医，喂给她试试！”

姜落天没告诉绝吠，强行压制毒血回流，并阻止这一块肌肉上的毒力自然在体内扩散非常痛苦，为了切下这块小臂肉，他几乎忍受了一次相当于当年火元果爆发时的苦痛。

当然了，对于身体都被碾碎了百次以上的姜落天来说，疼痛早已是家常便饭，并不会像当初一样彻底失去意识。

姜落天的眼角带着笑意，拍了拍绝吠的肩膀道：“我去帮大哥，你照顾好她，她现在太过虚弱，喂给她一小口就行，剩下的你自己都吃了吧。”

说罢，姜落天踏空而走，半开玩笑地道：“我这身宝贝肉，多少人想吃还吃不到呢。”

“嗯！”犬科动物的牙齿其实并不善于精细咀嚼，但是此时化作人形的绝吠完全没有那种顾忌，保存了身为妖怪的强大咬合力的他，飞快鼓动着腮帮子重重点头。

有了姜落天的加入，战斗变得轻松了起来，已经被打死了的老龟自不必说，那黑蛟和另外一位妖将完全招架不住两兄弟联手。

尽管姜落天的实力与他们相比十分低微，但那好像牛皮糖一般的坚韧还是超出了两妖的想象。

我是打不过你，但是我能抗啊！

虽然姜落天无法对他们造成实质性的威胁，但凭借着七星朝月剑和鬼袭匕首，还是能时不时给他们带来一点小伤的。

这就够了！

有姜落天在旁骚扰，姜恩泽这一身手段几乎可以完全施展，镇边关水修罗可不是区区几只半化妖就能惹得起的！

那黑蛟五太子的身份确实当之无愧，那诡异的领域类神通着实让姜恩泽吃了个小亏。

不过没有用，该死还是死。

等到战斗结束，七星的身上又多了一颗内丹，正是先前那嚣张无比的黑蛟的！

万万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真的是万中无一的暗属性！

被血窟影响出一身强迫症的他当仁不让地挖出了它的内丹嵌入了七星的身上，感觉这柄神剑愈发强大了。

地面，小石榴的状态已经平稳了下来，身体上的伤势正在慢慢恢复，绝吠很听话，没喂太多肉糜，要不然小石榴现在的身体很可能承受不住。

绝吠毕竟是妖怪，吃下了姜落天的小臂肉后，一身的重伤迅速恢复，同样从死亡线的边缘被拉了回来，就连十年前留下的暗疾隐约间都有些痊愈的迹象。

“多谢恩公！”

姜落天一落地，绝吠便抱着小石榴转过身直接跪了下来，两只与人类一般无二的膝盖磕在地上铿铿作响。

“你这是做什么？”姜落天脸上露出笑容，急忙上前搀扶。

姜恩泽去清理那些逃窜的妖兵了，没有理会这两位，云清沟三百里屠戮，绝对有这些妖物的一份血债！他要去把这债替那数万冤魂讨回来！

“不！我不起来！”

绝吠的目光很是坚定，紧紧抱着虽然不成人形但是气息平稳的小石榴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在瓦罐村生活了十年，他也知道，叩首是凡人之间最重的答谢礼。

从鼻孔喷出两道浊气，姜落天坦然接受，他明白，对于这样一条忠心耿耿的烈犬来说，如果自己今天不受了这个大礼，他这一生都会不安。

“走吧，都解决了。”

姜恩泽的动作很快，在水中本就是他的主场，剿灭一些毫无还手之力的鱼妖，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收起了蜃海隐雾珠中的洞府，两人一妖一伤员离开了云清沟，由姜恩泽亲自刻字，在云清沟边立起一块方方正正的巨石，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万魂碑。

终于，姜恩泽还是拿出了“速度缓慢”的飞舟，与来时不同，飞舟里面多了两名乘客。

躺在自动驾驶的飞舟里大口喘息的两兄弟，并没有注意到，小石榴的身体上不自然的金色茸光。

次日傍晚，大秦

“唔……”正值妙龄的美丽少女缓缓张开的水灵灵的大眼睛，抬起右手揉了揉眼角。

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天花板，但那只有皇室或贵族才能使用的黄白相间的颜色，显然不是一般人家能有资格用上的。

微微的暖风从靠近木床的窗边吹进屋子，轻柔地拂过少女裸露在外的脸颊和手臂，很舒服。

“我已经，死掉了吗……”

躺在床上，少女稍稍愣了一会儿，然后皱了皱可爱的眉头，扬起小脸向身边看去，她感觉右手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躺在散发着茉莉花香的枕头上微微仰头，她眨了眨清澈纯粹的眼睛，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圆滚滚的黑棕色团子。

应该是一只小兽。

巴掌大的小兽将自己围成了一个圆形，安静地趴在枕边，随着均匀而轻微的呼吸，它的身体也在轻微收缩、扩张。

忍不住抬起右手轻轻戳了戳小兽胖乎乎的身子，少女露出两颗小虎牙莞尔一笑。

好软。

好温暖。

她感觉有些迷糊，就好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样。

翻身坐起，少女轻柔地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俯下身去用娇俏的鼻尖贴近了还在熟睡的小家伙。

小兽的身体毛茸茸、肉乎乎的，闻起来有一股混合了草木香的糯米团子的味道，隐约间，这种气味，竟然让她有些熟悉。

眼角不自觉地流淌出一滴清泪，她感觉胸口心脏部位猛地收缩了一下，有些绞痛，就像是丢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

“我，是谁？”

少女坐在有不知名兽皮制作的毯子上，安静地看着窗外的百花争奇斗艳。

她知道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些东西，但是，到底忘记了谁，又忘记了什么事，她不知道。

“啊……好痛……”

少女突然抱着脑袋，十只葱根般白润的玉指仿佛要抠进去般死死抓着头发，手背上的骨节凸起，表示此时的她并不轻松。

半晌，少女才微微喘着粗气张开了迷茫的双眼，然后扭头望向了枕边肉肉的小兽。

刚刚她回想起了一些事情，就好像是一场离奇的梦，一个诡异且荒谬的梦境。

她梦到了一个没有加入的五六岁小女孩；她梦到了一只鲜血淋漓小野狗；她梦见了小女孩抱着小野狗嚎啕大哭；梦见了小野狗与小女孩相处的点点滴滴……

直到……

小女孩在濒死之际与化身妖怪的小野狗交代遗言，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小女孩还是希望小野狗能够好好地、快乐地活下去，因为他教会了她——

活着，才有希望。

刹那间，泪流满面。

决堤般的泪水铺满了小女孩秀美精致的面庞，顺着尖俏的下巴滑落到下身的短裤上。

夕阳的余辉透过木窗打在她的侧脸上，甚至连面颊边的细小绒毛都被渲染上了一层淡金色。

她不知道那个小女孩是谁，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但是只要回想起刚刚的梦境，她总会有一种想要抱着肩膀嚎啕大哭的莫名冲动。

“活着，才有希望……”少女真的蜷起膝盖捂着双眼大哭了一场，嘴里不断呢喃着这句梦中小女孩直到魂飞魄散还在想着的话语。

她身后的小兽不知何时将耳朵轻轻竖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偷听着四周的动静，似乎被打扰了美梦，但即便如此，看他的样子好像短时间内也不会彻底清醒。

“我……忘记了什么……”少女无声地啜泣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住了眼泪。

她想去屋子外面看看，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东西。

趿拉着地上早已摆放好的，顶端带有毛绒球的柔软拖鞋，少女整整齐齐地把被子折好，收拾好了被自己睡得有些凌乱的绒毯。

这一切她都做得小心翼翼，害怕吵醒那看起来睡得香甜的黑棕色小肉团子。

收拾好床铺，少女玉指轻抚额头，她觉得有些头晕，方才梦境中的片断在不断从脑海中消失，越来越黯淡。

直到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泡影，少女才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扶着墙壁慢慢走到了薄薄的木门前。

“吱……”

木门是横拉的，握住把手轻轻一推便打开了一道缝隙，足够少女出门了。

门外，是一座山崖，开满了不知名野花的山崖。

这座山似乎坐落在云端，视线穿过山崖可以看到横断在崖下的铁索与缓慢飘动的流云。

这美景，宛若仙境。

崖边，两道身影正安静地坐在那里，从背影看过去，应该是一男一女，两人身前的地面摆放着一方小毯，上面摆放着糕点、瓜果、香茗等食物，看起来像在野餐。

那姑娘很美，仅仅看到一个侧脸，少女便意识到了她的美丽，那不似人间的出尘容颜，就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上一般。

相比之下，那个衣着虽然干净，但嘴里却塞满了食物的青年显得就要弱上一线，虽然称得上俊朗，但绝对算不得绝色。

正在少女打量门外的两个人的时候，那青年却好像同时注意到了她，将与那位仙子般的姑娘一起，将身子转向了少女。

不等少女开口，青年便笑着道：“醒啦。”

少女微微一愣，在她所剩无几的印象中并没有青年这一号人物，难道是失忆前的故人？

笑吟吟地看着微微点头的少女，姜落天抬手招呼道：“先别站着了，不用怕，我们不是坏人，你大伤初愈不宜过多走动，来，过来吃点东西，我再跟你好好讲讲究竟发生了什么。”

少女再次乖巧地点了点头，慢慢走到了两人身边，她注意到那好像画中仙子的俏丽姑娘也在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自己。

少女的脸蛋“唰”地一下就红了，尽管知道同样都是女人，但她还是在这位仙子赤裸裸的注视下感到不好意思。

在这般倾世的容颜面前，她也难免有些自惭形秽。

倒是那青年看起来要舒服一点，没有那位仙子这般丝毫不加掩饰地放肆打量自己，而且他的面部线条要柔和不少，看起来更有亲和力一些。

接过青年递来的温暖茶杯，少女抿了一小口，安安静静，没有出声。

“你就是……”仙子好像比青年要毛躁一些，直接开口，空灵婉转的声音好似优雅的百灵鸟一般让人心旷神怡。

“小语。”青年摆摆手打断仙子的话，虽然语气没有那么温柔，但那眼神中的宠溺确是做不得假的。

青年微笑着掐了掐仙子鼓起来的小脸蛋，然后才和善地对少女问道：“感觉怎么样？我以为你还要再有一天才能苏醒，毕竟你只是个普通人，那么多宝材的药力可不是轻易就能吸收的。”

“哦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姜落天，这位是我的妹妹，姜忆语。”青年的声音平和中正，在少女耳中听起来感觉很舒服。

“嗯。”少女还是那副安静的乖巧模样，握着暖融融的茶杯轻轻点了点头。

姜落天注意到少女很拘束，便爽朗道：“没事，都过去了，黑蛟已经伏诛，绝吠也没事，哦，绝吠就是小木头，现在在你枕头旁边睡着的那只小黑狗就是他。”

“小……木头？”少女的声音仍旧拘谨得惹人怜爱，她澄澈清明的大眼睛中闪过一丝疑惑，然后又瞬间化作痛苦。

“啊——好痛！”

少女抱着脑袋痛苦地呼叫起来，姜落天面露惊疑之色，急忙催动隐逸大道上前抚上了她已经渗出了冷汗的额头。

“呼……呼……呼……”

少女脸色酡红，显然是血气上涌所致，她先是小心翼翼地对姜落天道了声谢，然后才轻轻咬了咬下唇开口道：“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姜落天面露诧异，少女那迷茫且清澈的眼神让他微微有些动容。

好干净，他如是想。

姜落天从来没见过像少女这般无暇纯净的眸子，就算姜忆语的双眼也因为这些年的修炼而变得不再似从前那般存粹了。

深吸了一口气，姜落天递给她一些精致可口的糕点微笑道：“想不起来就先不要想了，一会儿我带你去找大夫。”

“嗯。”少女显然是有些饿了，抓起糕点也不客气，小口吃了起来。

虽然吃得口不算大，但那速度却着实不慢，两个粉嫩的腮帮像小松鼠一样一鼓一鼓的。

仔细且迅速地吃完了面前的糕点，少女舔了舔意犹未尽的嘴唇喝了口茶。

这时她才注意到，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茶水竟然这么香醇，虽然她喝得很快，但还是压不下那由内而外的回甘。

吃饱喝足之后，少女感觉从床上醒来后的那种虚弱感减轻了许多，身子暖融融的十分舒服。

“唔——”

少女忍不住伸了个拦腰，洁白嫩滑的平坦小腹不小心从上衣下露了出来，惹得那位仙子一阵花枝乱颤。

注意到自己出糗后，少女的小脸再次“唰”地一下红了起来，用两只小手轻轻捧着脸颊，红润的好像熟透的蜜桃。

仙子见状不由得抿嘴轻笑，然后便拉着她回到了崖边的小屋子中。

当少女再次走出屋子的时候，她已经换上了一件淡粉色的过膝长裙，满头青丝仔细地挽起，收拾妥当的少女就好像刚出阁的大家闺秀一般充满了典雅美。

少女眼中带着躲闪，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即便她的记忆差不多全部丢失了，但是她知道，从前的自己应该是没有过如此华贵漂亮的打扮过的。

“不错，很漂亮。”姜落天喝光手中茶水，解下腰间绣着小青蛇的布搭在地面轻轻一抹，地上的糕点、水果、茶具就好像凭空消失般不见了踪影。

轻轻关好房门，姜忆语清脆的声音响起：“我们要先带她去愈生长老那边吗？”

“嗯，走吧。”姜落天点了点头，当先踏下山崖，但令人惊奇的是，他既没有借助崖边的铁索，也没有驾驭半空的流云，竟然好像在平地走路般悠闲。

少女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不自觉地望向身边的姜忆语，然后伸出白嫩的手指指向正向前一步一步走去的姜落天。

姜忆语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拦腰抱住少女纤细的腰肢，把她的柔荑搭在自己修长白皙的脖颈上温声道：

“抱紧我，别害怕。”

“啊——”

话音刚落，姜忆语的身体便腾空而起，迅速追赶上了空中漫步的姜落天。

少女被这飞行之法惊得大叫，直到落地了还心有余悸。

两人带她来到了白兴（愈生）的住处。

此时的白兴正白须白袍地坐在丹炉便，小心翼翼地炼至着一炉固本培元的丹药，完全没注意到殿外的三道人影。

“嘿呀！”

姜忆语隐藏生息，悄悄绕到了白兴身后，然后突然跳到他的面前大声尖叫，吓了老人家一大跳。

“哎哟哟哟哟——”

白兴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弄得手忙脚乱，一路长青丹险些炸炉。

黑着老脸抬起头来，白兴故作气恼地拍了怕姜忆语的小脑袋瓜：“你这丫头，又跟我来这套。”

“嘻嘻嘻。”姜忆语嘿嘿笑着摸了摸白兴皱巴巴的老脸，然后歪着头蹦蹦跳跳地走到了姜落天的身边。

自从昨天她二哥回来，小丫头的脸上笑容就没消失过。

白兴满脸欣慰地看着显然心情极好的姜忆语，打出一道真气唤出自己的术魂看顾炉火，然后捋着胡须道：“你们跑到我我这里来是……嗯？小姑娘这么快就醒了？”

拉着少女的手来到白兴面前，姜忆语吐了吐舌头道：“她好像失忆了。”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指了指自己的脑瓜，眨巴着那双摄人心魂的水润大眼睛，满怀期盼地看着白兴。

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少女，白兴又抓起她的手腕把了一会脉，然后才抚须道：

“神魂一道我不擅长，正好今日无事，把各位长老都叫过来商量一下吧。”

半个时辰后

大秦的八位长老来了五位，还有几位药堂的药师，他们一个个都好像在打量什么稀罕物似的盯着这个拘束的少女。

“我觉得不是神识首创，可能是灵魂残缺。”胖头鱼拍着大肚子故作肯定地说道。

“扯淡！通过刚刚的问话我就看出来了，这明明就是神识自我休眠导致的记忆损伤。”战旗对胖头鱼的结论表示反对。

“你们两个都不对，这明明就是常见的失忆症，受到重大刺激后的凡人很多都会这样的。”马行封轻轻笑道。

听到马行封的话，伍坤的师傅，青岩尊者又摆了摆手道：“不对不对，这分明是妖气入体的症状，需要轻拥有克妖类道则的道尊出手驱散。”

“依我等看，她这种症状不像是妖气，反倒像进补过头后产生的不良反应，应该静养一些时日。”几名来自药堂的药师在经过一番讨论后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随后，众人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大声辩论了起来，这个说你不学无术，那个说你误人子弟……

听着周围的争吵声，少女局促地左看看右看看，心中又是害怕又是迷茫，最后扁着小嘴险些哭出来。

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少女拽出众人的“战场”，姜忆语轻笑道：“这些家伙天天跟老小孩似的，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修炼到现在的。”

姜落天闻言也是轻轻颔首，这些道师、长老们从他们记事起就这样喜欢拌嘴，到了现在也是这般。

嗯，除了授业道师。

众人还在不停争吵，分析着少女失忆的可能原因，正在这时，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屋内。

“师傅！”

姜忆语看到来人，惊喜地叫出声音，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大秦大长老，在整个道门中辈分都属于最高的那一批的一木圣君——木一。

“大太爷。”姜落天也恭敬行礼。

“嗯。”木一伸出手摸了摸姜忆语的头，然后才对着姜落天道：“不错，起来吧。”

身为大秦大长老的木一眼光何其毒辣，只一眼便看出了姜落天如今的炼体修为，不由得称赞了一句。

再次行礼，姜落天恭敬地退到一旁，虽然木一是小语的师傅，但他对这位长辈还是保持着晚辈后生应有的尊敬。

随着木一到场，争执不休的诸位长老也停下了拌嘴，只有战旗时不时地伸出手指捅两下胖头鱼腰间肥肉。

木一对众位长老轻轻颔首，然后把在姜忆语头顶的手伸向了少女的额头阖起眼睛：“放空思想，不要怕。”

木一的声音好像有着某种魔力，少女不自觉地随着他合上了双眸，放空了脑海中的所有纷乱念头。

“唔——”伴随着少女的轻哼，木一张开了双眼，他原本漆黑的眼眸赫然已是化作宝石一般的青翠。

“嗯？”木一的轻咦声响起，众长老都感觉一颗心瞬间悬了起来。

在一声轻咦过后，木一方向手掌思索了一会儿，半晌才舒缓了眉头笑道：“闻所未闻，闻所未闻呐！”

然后，直视着少女澄澈的眸子，木一温柔地问道：“拜我为师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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