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落天没有直接找回大齐,而是装作重伤垂死的样子来到了齐生堂。
已经被任命为齐生堂总管事,地位在药生殿仅次于封义茴的弥奂看到姜落天那副惨状后,直接掏出了珍藏多年的八转灵丹像撒豆子般倒进了他的嘴里。
而当姜落天还活着的消息传回大齐的时候,封义茴甚至直接抛下了所有事务,直接驾着风来到了庭枫郡。
谁能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剿妖任务会让四长老那般通天彻地的强者都折在里面,一万多道师道徒更是只有一个齐烁厉勉强逃了出来。
要是封义茴早知道这任务如此危险,他是断然不会允许姜落天作为随行药师入队的啊!
太好了,太好了,极云还活着!
封义茴脚下生风,迈着大步推开齐生堂的大门,径直来到后院,正看到那躺在竹床上,晃荡着双腿睡得正香的姜落天。
“睡了三天了。”弥奂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能让一个身怀狂雷圣法的炼体师连睡三日的战斗强度,可想而知他为了回来经受了多少磨难。”
封义茴的嘴角有些哆嗦,一双老手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好,还活着,好啊!好!”一连道了三声好,封义茴松了一口气般瘫坐在地上,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幸运。
半晌,这位已经成为古今第六位天丹师的老头子才感慨道:“我就知道焚炉圣君会给他留后手的,哈哈哈……”
“嘘——”弥奂指了指熟睡的姜落天,一手虚捂封义茴的嘴角,示意他不要吵醒极云。
“嗯嗯嗯。”封义茴连连点头,急忙起身随着弥奂离开后院。
就在他刚得知剿妖队伍仅生还了齐烁厉一人的时候,他的心情是崩溃的。
姜落天,或者说作为姜落天在世间行走的皮囊——极云,封义茴是十分看重的。
其实不单单是极云,在丹道凋敝的今天,每一个炼丹天赋出众的后辈都值得封义茴去重视。
近二十余年来,修道天才层出不穷,这也导致了多数少年人急功近利,在检测出修道天赋的第一时间便开始了修道。
而也正是少年一代的天赋越发出众,炼丹一道作为小道便再也无人问津了。
丹师是尊贵的,这是毫无疑问的,但只有七转以上的药师才能被称为丹师,可六转到七转是一道天堑,古往今来不知难倒了多少药师。
也正因如此,在身怀超高天资的同时,多数道徒都会选择做一个存粹的“道人”,而不是在药理上投入半生去追寻所谓丹道奥义。
封义茴活近八十年,除了在幼时见过焚炉这位通贯古今的丹道圣手外,便再也没有遇见过像姜落天这般让他珍视的丹师了。
二十一岁的六转药师!
这只是姜落天在明面上展露过的手段,但却已经足够封义茴吃惊的了。
要知道,多少人穷极一生也不过是个六转,而这个高度,却被一个不过二十一岁的年轻人做到了!
他是焚炉的弟子;他的药理知识比之一些前辈也不遑多让;他得到了炼狱的认可;他有一颗虚心好学的心;他身怀极泉寒水;他有着拥有火元焰的灵宠……
姜落天迄今为止所表现出的一切都在告诉封义茴,他,极云,是一个亘古绝今的炼丹奇才!
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甚至可能改写历史的丹道妖孽,如果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远烁井林的妖物手中,封义茴不能去想,更不敢去想。
在得知剿妖队伍全军覆灭的消息后,封义茴直接昏倒在了药生殿的大厅中。
那是极云,不是别人,那是一个足以和开创炼丹体系的血窟老祖并肩的奇才,怎么会,怎么会如此草率地死去?
他的炼体修为堪比道尊,他的奇绝战技炉火纯青,怎么会……怎么会死在一群不入流的妖怪手中?
是的,封义茴坚信这个年轻人有着开创丹道新天地的天赋,他会受到万众敬仰,他会被无数丹师顶礼膜拜,他应该站在丹道之巅傲视四方,他应该有更美好的未来……
二十一岁,六转。
二十一岁,天地炼丹。
他还只是个二十一岁的年轻人,却站在了无数人难以企及的丹道峰巅,只要给他时间成长,甚至是又可能在四十岁之前成为天丹师的啊!
自帝国开创,丹道初始,一共出现过五位天丹师。
第一位,乃是得了天罚大人真传,被尊奉为道门至尊的——血窟老祖。
第二位,是一只罗天雀化妖,闭关罗天派近三百年,被道门联合围杀至死的鸟妖——罗定川。
第三位,是血窟老祖的三弟子,江湖人称四方游侠的血瀑圣君君莫笑。
第四位,燕云渡,同样是一位才绝古今的妖孽级别天才,在二十七岁时一朝悟道,从没有任何炼丹基础的道徒一部踏入天丹师境界,有人说他是道尊,有人说他是道君,但没人知道他的真正修为。
第五位,便是那位与燕云渡同一时期的天才丹师,独自开创了一个炼丹流派的——焚炉。
至于封义茴,他的天丹炼制尚不稳定,所以只能算是半天丹师,称不上真正的天丹师。
而姜落天自来到齐生堂表现出来对于丹道的理解,其实已经与封义茴不相上下了。
这就是为什么封义茴无论如何也要将他留在大齐的原因,这般苗子,若是在此时不加以引导,岂不是埋没了?
他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唉——”
浑身颤抖地坐在鉴定室的主位上,封义茴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只见他伸出干枯的手掌,紧紧地攥住了弥奂的衣袖:“老弥,他,是怎么回来的?”
弥奂的神情同样感慨,放下手掌与封义茴握在一处,坐了下来,一字一句道:
“胸骨粉碎,脏腑破裂,手脚溃烂,经脉尽断……那一双手的指尖被路面磨得只剩下骨头了,他是生生爬回来的啊!”
“这……如何得活?”封义茴的双眼明明已经瞪起,但因为眉头紧蹙,看起来却和平时大小相差无几,但那神色中浓浓的惊骇却是难以掩盖的。
弥奂将头颅前探,伏在封义茴耳边颤抖着嘴唇道:“镇元守心丹。”
“镇……”封义茴猛地转过头颅,险些撞到弥奂的脸颊:“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
“想来是焚炉前辈留给他的吧。”
“也唯有此能解释了。”
“怪不得如此嗜睡。”
“但愿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才好。”
“能捡一条命就不错了。”
…………
镇边关
姜恩泽抱着膀子与惊鸿并肩而立,在这威武雄关上守了近十年的他,有资格与这位妖皇平起平坐。
惊鸿的目光依旧那般锐利且深邃,让人很难看出喜怒:“齐烁天是认真的?人皇同意了?”
姜恩泽叼着烟卷,缓缓呼出一口带有浓烈烟草气味的浊气:“圣上已经下旨了,估计这几天就会送到各个门派手上。”
惊鸿点头,望着关外那遥远的密林:“这些年你一直在做这些,成效不怎么显著,如今人皇降旨,你也能轻松点儿了吧?”
“哈哈哈……”姜恩泽开怀大笑,那标志性的黑眼圈在日光下看起来有些发亮:“我这些年人手不够,都是小打小闹,如今邪魔退兵,倒是个了解他们的机会。”
“就怕是挖了个坑给你跳呢。”惊鸿道。
姜恩泽伸出手,用食指和中指轻轻夹住烟屁股拿到手中,呼出一口烟雾道:“蚀寂前辈已经带人去了,再等些时日,敌后据点开设得差不多时就可以派人探查了。”
“原来如此。”惊鸿脸上带着几分自嘲:“这泥鳅连我都没告诉就消失了,竟是探索境外去了吗?”
“蚀寂前辈大义。”姜恩泽重新叼起烟卷:“第一批开路者必定是最艰难的。”
惊鸿眼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摇了摇头道:“他不会有事的,话说,你知不知道小青去哪儿了?”
“小青?”姜恩泽左眼微阖,右眉上挑,用肩膀撞了撞惊鸿:“你问的蚀寂前辈的女儿?我那弟媳妇儿?”
“弟媳?”惊鸿的脸色少见地变了变,目光冰冷地看向姜恩泽,那样子就好像什么宝贝被偷走了似的。
对惊鸿眨了眨眼睛,姜恩泽啧了一声:“别那么紧张,我弟弟你还不知道?”
“极光的兄弟……”惊鸿闻言冷静了下来,转了转眼珠道:“挺不错的小家伙。”
“哈哈哈哈哈……”
一人一妖相视而笑。
平疆关
生的一副好皮囊,天生自带一股肃杀之气的齐烁天静静立在城头,在他的视线里,看不到任何生灵。
荒土、丘陵。
连续许多年的乱战让平疆关远没有镇边关那般青翠,更多的是被战争焚毁的荒野。
齐烁天就这么站在这里,三天以来,不曾移动分毫。
“老三!”粗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齐烁天缓缓转过头颅望向来人。
那是一个身如铁塔般的壮汉,眉眼间与齐烁天有三五分相似,正是被边塞称为拔山先锋的大齐大公子——齐烁青。
“看出什么名头来了?”齐烁青眼睛也如鹰隼般锐利,大步上前对齐烁天问道。
齐烁天眼睛微微眯起,迎向那漫天黄沙:“我们对邪魔的了解还是太少了,仅凭姜御守那些情报还远远不够反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知彼。”
“蚀寂他们已经去了,朝廷那边估计很快就会让道门做出动作,没什么可担心的,他们这第一批探索者的平均实力极强,建立据点应该没什么困难。”齐烁青道。
“我不是担心他们。”齐烁天微微摇头:“我担心的是道门那边的战力能否支撑我们做这些事情。”
齐烁青闻言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弟弟在思考道门:“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五大门派都有些底蕴,派些人手增援不难,何况近三年邪魔攻势减弱,我们三关这边也都有还不少留守道徒。”
“可大齐呢?”齐烁天还是担心这个生养他的地方,大齐如今日渐式微,再这般压榨下去,怕是会更加艰难。
“三五千人应该能拿出来吧?”齐烁青不确定地问道。
“没那么简单。”齐烁青微微摇头:“父亲闭关三年,大齐四位长老死了两个,四位护法大人不出,大齐将举步维艰。”
齐烁青对此表示赞同,颔首道:“这些年大齐派到边关的道徒你也见了,除了当炮灰没有一点作用,会不会是父亲另有安排?难道门派了还有精锐?”
齐烁天跳下城头,与兄长并肩而立:“安排?什么安排?造反吗……”
沉默,良久的沉默。
半晌,齐烁青吞了口口水,惊疑不定地看向三弟:“此事,休要再提。”
齐烁天点头,先前的话虽是无意,但从齐远威这几年对朝廷的态度和表现来看,似乎真的有可能。
“大哥。”齐烁天成为平疆关御守的时间不短,在这边塞,他已经很久没如此称呼过齐烁青了。
“嗯?”齐烁青扭头。
“你说……四位护法,真的是真的吗?”
“我也不知。”
“你我都没见过他们。”
“嗯,自出生起从未有过任何印象。”
“父亲在闭关。”
“这不是已经很久了吗?”
“闭关的地点在四位护法镇守的山中。”
“没错,那山里还有世间最完整的土元岩,据说神兵锋左也在里面。”
“我们曾经去过哪里对吧?”
“当然,你我的土元岩就是哪里来的。”
“可是——我们去过那么多次,可曾见过护法的一鳞半爪。”
“护法嘛,守了门派这么多年,都是太上长老辈分的,寿元将至,自然不能随意进出。”
“但愿如此吧。”
齐烁天结束了话题,再次登上城头,宛若雕塑般立在原地,不知他头脑中在想些什么。
星罗郡,皇宫
“陛下三思啊!”以司政为首的诸位当朝权贵纷纷上书表态:“朝中绝不可一日无君!”
面对着诸多心腹的上表,秦风序缓缓摇头:“边塞苦战日久,如今邪魔溃退,寡人自当亲往边关慰劳将士。”
“可是……”
司政似乎还有话说,但却被秦风序大袖一挥挡了回去:“吾意已决,爱卿不必多言,寡人不在这些时日,朝中便有劳诸位卿家了。”
“是。”
众大臣行礼。
等到司政等人离开,秦风序的眼神渐渐变得火热:“欺压我老秦数百年,是时候该决一死战了!”
“嗡——”
轻微的震动声响起,一道黑袍身影出现在秦风序身后:“陛下,老夫……”
“钟离前辈。”秦风序没有回头,但却清楚地知晓来者的身份:“寡人此次出宫,朝内势必明争暗斗不断,缺乏高端战力的朝廷需要一位强者稳住后方,我不在这些时日,便仰仗前辈了。”
“边塞凶险,你让老夫如何放心?”钟离墨询可能是世上唯一敢用责怪的语气和秦风序说话的人了,此时的话里尽是不满之意。
“放心吧,”秦风序宽慰道:“边塞能人辈出,定能护我周全,您老不必费心。”
“唉……”
悠悠一声长叹,钟离墨询的身影消失在秦风序的身后,就仿佛他不曾来过一般。
“成败,在此一举。”秦风序揉搓着微微有些胀痛的眉心,合上桌案前的书本,起身离去。
三日后,便随各门派精锐前往镇边关!
天机阁
姜韬拄着栏杆,因为长时间没有打理而显得有些杂乱的须发随风飘扬,在他身边,是一位身着月白长衫、面容俊朗的男子。
“天机不稳,乱象将至。”姜韬眼中金光暗淡,默默地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那月白长衫的男子轻轻弹了弹肩膀上毛茸茸的蒲公英球球,微笑道:“乱世出英才,你说那人会是谁呢?”
姜韬闻言微微摇头:“我看不透……”
那人却是哈哈大笑:“看不透?哈哈哈哈……这世上还有几人是你看不透的?”
姜韬轻叹口气,后脊微屈,将一双手肘拄在了栏杆上:“我看不透的人很多,你们师兄妹、陛下、各门派掌门、妖皇惊鸿、真龙蚀寂、金眼彪一脉、我的一双儿女还有……等等。”
姜韬在这一瞬似乎想通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君莫笑耸了耸肩,没有回答:“谁知道呢?你儿子也是我小师弟,我也看不透那小子。”
“乱世出英才……”姜落天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小海也是因为小天才觉醒了窥天之力,而小天是罗定川前辈拼死也要守护的婴儿,当年送他走的时候天机批语是天高海阔……”
在这一刻,姜韬把所有的关于姜落天的线索都联系到了一起,而再往后想却只会头痛不止。
“啪!”
一巴掌扣在姜落天头上,君莫笑眼含笑意:“天机不可泄露,别想太多,天道不会允许的。”
一边说着,君莫笑还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头顶的天空,在他肩膀上的小蒲公英也颤抖着金黄色的茸毛,欢快地向上跳了跳。
“确实,是姜韬唐突了。”姜韬被一巴掌打醒,无奈地晃了两下脑袋:“他的事情就算是想一想都会遭天谴啊。”
“不,是你想会遭天谴。”君莫笑呵呵回应。
“唉……”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姜韬神色满是无奈:“只是不知道我那同样看不透的女儿又是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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