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蔓蒂的嘴被堵住，连同她的鼻腔都被堵住了，她一下子喘不上气来，挣扎着想要摆脱身后那个人的控制。

“嘘。”

身后的人非常小声。捂住她的手有意识地稍微放松。

不知为什么她特别听话，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一阵死寂般的沉默。空气中仅有两人的呼吸声。

根据这个人呼吸的速率和力度，他一定是个男性。

蔓蒂想。

她从未被一个男性以这样的姿势拥抱着，她的后背紧紧贴着他温暖的胸膛，几乎整个身子都埋了进去，而她此刻也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将双腿蜷缩地更紧，企图从身后的人那里谋取更多的体温。

这个人清楚地感知到蔓蒂在发抖，有些拘束地握住了她的手，冰凉凉的。她已经全身被雨水浸湿，连他都开始觉得非常寒冷。

蔓蒂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哽咽，好像有股暖流从他的手心流进来，钻进她的体内，先前模糊的感官逐渐清晰了起来，使她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勇气，不禁与那人十指相扣。

那人也没有拒绝，任由她那样抓着，她看起来像极了一只淋了雨、吓坏了的小猫，尖锐的猫爪子抓的他有些吃痛，不过他也就忍着。

因为失血过多，蔓蒂的脑子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觉地失去了意识，却又时不时地打个激灵，猛的清醒。

这样一个漫漫长夜，她感觉自己所有的体温都被榨干了，即便身处温室，还是哆嗦个不停，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真的出窍了，而手心的温度一遍又一遍地把她拉回了身体里。

黑雾的香味时隐时现，也搞得她神经吊了一整个晚上，想睡也不得安宁。

不过总有一只温柔的手，许多次轻轻抚上她的额头，好像在测体温，然后又继续紧紧抓着她的手，她也握紧以示回应。

不管这是谁，他就像凛冬中的最后一根火柴，无论如何我都会报答，再也不要松手。

蔓蒂侧头紧紧地贴着他，不知为什么又鼻头一酸。

那晚她时而会游离在梦境当中，再无巨大的月亮，而是近在咫尺的彩虹，一个人踽踽独行，穿过了苍苍莽莽，旅行了很久很久，收集着星光和宝石，想去送给什么人。而那个人出现的时候，只留下了喷薄而出的拂晓和渐渐远去的手。

据说世界是个回音谷，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你大声喊唱，山谷雷鸣，音传千里，一叠一叠，一浪一浪，天边的彼岸都收到了，可它们都被收罗在历史的尘埃里，流云过千山，仅仅一场幻梦。

房间

蔓蒂感觉有股刺眼的光企图钻入她的眼睛，她下意识地用手去遮挡，胸前却一阵刺痛。

阿彻尔：“光线太亮了吗，那就把窗帘拉起来吧。”

她模模糊糊地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空灵地回荡在偌大的房间里，像是自亘古传诵而来的古老咒语。

蔓蒂吃力睁眼，企图看清来者。

阳光下一个修长的身影，身着银白色的长袍，他的半边脸被太阳光照的过于白亮，只能看清那双冰绿色的眼睛，在晨光之下熠熠生辉。

蔓蒂“你是谁。”

蔓蒂的嘴巴干渴，竟发不出声音，只有嘴唇在动。

眼前的人很快就理解了她的唇语。

阿彻尔：“阿彻尔，我是您的医师，亲爱的小姐。”

蔓蒂的眼皮子像是灌了铅，她的大脑又勒令其休眠，但是一闭上眼睛，那个阴影中的黑袍就会一步一步地凑近，让她忍不住战栗。

不对，比黑袍更重要的是那双温柔的手。

一想到这里，蔓蒂就像补了针鸡血，一下子有了下床的动力，可还没坐起来，意识就开始模糊。

阿彻尔：“蔓蒂小姐，您还需要休息。”

阿彻尔走近，示意蔓蒂不要乱动。

蔓蒂“是您救的我吗。”

蔓蒂的声音十分沙哑，几乎发不出声音。

阿彻尔：“我难道不是您的医师吗?”

阿彻尔略显疑惑。

他的手被蔓蒂牢牢抓住，阿彻尔有些吃惊，眼前这个贵族小姐，在失血过多，高烧三天苏醒之后，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阿彻尔：“有什么吩咐吗？”

阿彻尔温柔地看着她焦急的眼睛。

蔓蒂“另一只?”

阿彻尔看着眼前心急如焚的病人，在他的手上不断翻找着什么。

蔓蒂“他在哪？”

蔓蒂几乎是带着哭腔，和恳求的语气。她一定要找到他。

阿彻尔像是一下子明白了什么，有些哭笑不得，他盯着泪眼婆娑的蔓蒂，神秘兮兮地开口道：

阿彻尔：“原来你咬了殿下一口，真的是为了作记号。”

蔓蒂不语，一脸震惊。

居然是他，在她与死神最接近的时候，把她硬生生拽了回来。他真的有那么温柔吗，那只手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生生卷起了她海浪一样的求生欲，一触碰到他，就有一种大难不死之感。

阿彻尔：“发现你们两个的时候，你们都已经不省人事，可是你紧紧地抓住殿下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直到最后我将你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谁料你直接把嘴巴凑了上去张口就咬，活生生把正在昏迷的殿下咬醒了。”

阿彻尔一边泡着茶，一边憋着笑，

阿彻尔：“北方有一种体型娇小，咬合力却惊人的小型凶兽，会给猎物做上标记，它们有着金色的丰满被毛，灵活好动，不屈不挠。”

阿彻尔将一杯温腾腾的热茶端至床边。撇了撇蔓蒂的一头金发。

造物主真是浪漫的作家，好像所有的生灵和命运之间都有一种微妙的关联。

蔓蒂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差点呛了个半死。

阿彻尔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直到她的咳嗽平复。

阿彻尔：“现在宫里面都称呼您为那种凶兽——獾狐小姐。”

蔓蒂有些尴尬，迷迷糊糊之时，她感觉他将要离开了，她没什么力气说话，却非常想知道他的名字。

当时不知为什么就觉得，他要走了，就永远也回不来了，不经大脑思考地就想咬上一口，凭着牙印把他找回来。但是就这件事，居然还荣获外号，父亲又要嫌她丢人了。

最重要的是，她这样粗俗的举动，是不是又给他带来困扰了。

想起这个，蔓蒂脱口而出：

蔓蒂“殿下和我母亲怎么样了！”

阿彻尔收起茶具，久久不肯开口。

蔓蒂“医师先生?”

蔓蒂小心翼翼地试探。

阿彻尔仍然是沉默，就这样背对着她，蔓蒂望着他的背影满脸疑惑。

阿彻尔：“您猜猜看。”

他转身，激起蔓蒂的一阵无名怒火。

蔓蒂“请您告诉我。”

蔓蒂突然变得严肃。

阿彻尔：“实际上我也不清楚，这三天三夜我都待在您身边照顾您。”

阿彻尔笑了起来，精致的面庞忍不住让人猜想他是哪位神的使者。

蔓蒂“你撒谎的技术有待提升。”

蔓蒂脸上已经有了明显的愠怒。

一边说我是什么宫里传遍的獾狐小姐，又说三天之内足不出户，当我是小孩子好骗吗。

阿彻尔被蔓蒂的神色逗笑了。本想把她当小孩子糊弄一番，没想到她还真的是很机灵。

阿彻尔：“好吧我招供，我是真的足不出户，而‘獾狐’是王储殿下在被你咬了那一口之后，脱口而出的。”

阿彻尔眼底蕴藏着满满的笑意。

蔓蒂“那么，我可以去看他们吗?算我求您了?”

经历了这么几天，蔓蒂变得非常爱哭。

阿彻尔：“...”

阿彻尔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如何应付女人哭哭啼啼。

阿彻尔：“那么这样吧，”

阿彻尔伸手，将蔓蒂一下子按在了床板上，

阿彻尔：“你告诉我，你梦到了什么?才能让你喊了三天三夜的救命。”

蔓蒂愣了，眼前突然放大的男子的俊脸，让她脑子一片空白。他的呼吸似乎都能扑到她的面颊上，挠的她发痒。不知为什么，他那双冰绿色的眼睛，竟像是亚特兰蒂斯深海里的宝石，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竟自愿溺亡于其中。

虽然具体的梦已经不太清楚了，不过无非就是和那几幕相关的场景，只要告诉他就没事了吧，就可以见到母亲，还有...他。

蔓蒂“好。”

蔓蒂的嘴巴自动答应了，让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阿彻尔：“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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