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叶在屋内跪着,静静看着天色暗淡下去,眸子平淡如水,他一直在回忆以前的点点滴滴。回过神来,看向旁边的长佩,她也低头跪着。四周无比安静。
陈长叶曾听娘亲说过,他爹是某个小国将军的儿子,年少时与府里丫鬟私奔,逃到小山村里住上几年。后来将军病逝,他回去祭拜,中计被迫继承将军的位置,后又迎娶了一位夫人。而那丫鬟却独自生下一个孩子,诞生那年春天,门口老树发芽,于是便取名陈长叶。
而后来将军也不知怎么样了,在娘亲口中那个将军已经死去了。而娘亲的家人,却也不曾听她提起过,只是隐隐约约听说,娘亲是被拐卖到妓院后又转卖到将军府的丫鬟。
陈长叶暗自叹息,自己的身世模糊不清,罢了,倒也无妨,自己今后孑然一身,倒也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他沉声道:“长佩,你若是困了可以先睡上一觉,今夜我来守灵吧?”
长佩乖巧地看着陈长叶,肚子咕噜咕噜地响起来,陈长叶才恍然间发现,他们已经一个下午没有吃过东西了,陈长叶哑然失笑,道:“饿了吧,我先去替你准备些晚饭,你先起来吧,跪了一下午……”
烛火摇摇晃晃地,长佩起身拍掉膝盖上的灰尘,笑着坐在一旁。陈长叶到灶台旁,点火煮水,又去屋外采了些自家白菜,拿了串风干的腊肉,道:“今晚我们吃顿丰盛的,让娘亲看看我们生活好,不用再为我们担心了。”
说着,陈长叶眼神暗淡下来,喃喃自语:“是啊,娘亲说过,不管发生什么都要笑,事情不会变,但是心情可以变呀……”他带着笑进了厨房。
不一会,香气四溢。陈长叶端着几盘小菜到屋外的小石桌上面,自己已经多久没在这儿吃饭了?娘亲病倒以来自己都是在床边吃了,还真的有点怀念呢。陈长叶招呼长佩过来吃饭,她蹦蹦跳跳过来,轻轻坐在椅子上,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陈长叶。
“怎么了,这么看着我?”陈长叶扒拉几口菜,嚷嚷道,他看着长佩脸上绽放的笑容,心中有种幸福感,在最艰难的时候,还是有愿意人陪着自己,安慰自己,真好。
长佩假装漫不经心地扒拉着饭菜,但她可瞒不住陈长叶,她问:“你娘亲,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话呀?”瞧她娇羞的模样,陈长叶忍不住就想笑,她是在想什么怎么会这么害羞?
不过陈长叶依旧认真回答她:“我娘亲是几个月前患病,她自己估计也没想到。你也看见了,她也是匆匆去世,所以也没给我留下什么话。”
这么说来,陈长叶自己倒是有些遗憾了,长佩看他兴致不高,也没有再问,两人吃完后回头一看,篱笆外站着两个黑影,这把陈长叶吓了一跳,于是也想吓唬一下长佩,便问:“长佩,你看那边,那是黑白无常吗?”
长佩看着那两个模糊不清的黑影,轻轻皱起眉头道:“黑白无常?那是,什么?我,没听说。”看她迷茫的样子,她似乎是真的没有听说过,于是陈长叶只能放弃。
悄悄的,陈长叶走上前去,隔着五六尺的距离,开玩笑问:“二位可是黑白无常?来勾魂的?”
那两个人明显愣住,其中一位女子微微欠身,声音像风中飘飘落叶一样轻灵,说:“小女子安可怡,今夜与夫君漫游此处,多有得罪。”
“我不是你夫君了。”另一个男子淡淡说,语气和声音都无比熟悉,但是陈长叶却想不起来。
那个黑暗中的安可怡却有点倔强,她说:“我与夫君已拜堂,无论与否,我都已经是夫君的人了!”
陈长叶听出来了,这摆明就是新婚小夫妻闹了矛盾。不过,在自己娘亲的灵堂前面这么弄,也是怪晦气的。长佩在一旁走上来轻声问:“长叶哥,林经年,怎么会在这里?”
林经年?陈长叶愣住,原来那个男子便是林经年,他来这里做什么?陈长叶走上去仔细一看,那个落魄男子便是林经年,虽然说人家算计过自己,但他也并无太大恶意。
于是陈长叶问:“林经年?你来这边有什么事情吗?你发生什么了?”
安可怡一见是夫君的熟人,连忙点头示意说:“夫君一时兴起,我们二人便出来赏月几番,打扰了先生,真的是抱歉。”
可陈长叶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在说假话,说话的时候眼睛一个劲地往长佩身上眨,似乎是在暗示什么,再看林经年那落魄神色,陈长叶自然是猜着他的计划失败了。
长佩也是有点纳闷,那漂亮姐姐为什么一直朝自己眨眼睛?就她那脑袋瓜子,恐怕还不能猜透这其中意思,可陈长叶猜到了,便说:“天色已晚,二位不如便先暂住寒舍吧?我和我妹妹便给你们准备一下热的饭食?”
妹妹?长佩听见后回头看了看周围,完全不知道陈长叶说的妹妹是哪个,她悄悄试探问:“长叶哥,你,还有,妹妹啊?”
陈长叶会心一笑,偷偷告诉她:“你都叫我长叶哥了,我怎么能不认你做我妹妹呢?”说完长佩嘟着嘴似乎有些不高兴,但是想了想后又捂着嘴偷笑起来。
安可怡轻声劝着林经年,林经年沉默了一会,一向高傲的他如今却要接受别人的施舍,他又怎么会好受,哪怕安可怡和陈长叶把话说得这么给他面子了,可他还是不想去劳烦陈长叶。
正矛盾着,陈长叶从一旁小门出来,拉着林经年进去,十分热情的拉着他进去。林经年不情不愿地进了院子,而安可怡在一旁抿着嘴笑着,陈长叶便帮两人盛好米饭,也明白自己在旁边他们放不开,说了几句自己便离开了。
回到灵堂,陈长叶舒舒服服地跪在蒲团上,回头看见娘亲的棺材,眼神又忽然暗淡下来,若是娘亲能看见城主府长子来家里面吃饭,那得有多高兴啊。可惜,已经看不见了。
长佩在一旁看着外面两个人,他们已经开动了,林经年狼吞虎咽的,好像明天就没得吃了一样,陈长叶悄悄说:“妹,我跟你说,林经年或许是被赶出来了,我们尽可能能照顾他就照顾一下他,别提他城主府的事情哈!”
长佩点点头,她灵动的大眼睛看着陈长叶,勾起嘴角笑着说:“哥,我,知道了!”
晚饭吃完,林经年和安可怡便进来祭拜了一下陈长叶他娘亲,后四个人出去坐了一会,说是赏月吧,这个天气倒也合适,秋高气爽,一轮弯月无比明亮,空中点点繁星像极了水墨画上的几处留白。
“林经年,今后有何打算啊?”陈长叶很自然地问,完全没有提及城主府的事情。
林经年征征想了一会,最终摇头道:“没了,一切都没了,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了……”看他的表情,看来确实是被踢出城主府了,想不到这个家伙还会这么落魄。
陈长叶倒是有点同情他了,细想自己,似乎娘亲死了,自己无牵无挂的,也可以随便找一处树枝自挂驾鹤西去,反正这世间也没有他可以留恋的了,不对,应该还有一个。
想到这里,陈长叶扭过头看着旁边抬头看星星的长佩,她天真的眼睛总是能散发着迷人的光芒,就好像那是另一个世界,她眼睛里的世界任何东西都能发光一样。
“嗯,我今后的打算,恐怕就是陪我妹妹活下去罢了。”陈长叶笑着说,摸了摸长佩的头发,她回过头来欣喜地看着陈长叶,很享受地在他温暖的大手里面蹭了蹭,像只小猫咪一样乖巧可爱。
看见这个,旁边的安可怡跃跃欲试,期待地看向林经年,可是这呆子却没有理会,依旧傻傻地看着桌子上洁白的月光,上一次看见这么美的月光的时候,好像还是在和安可怡成亲的那个晚上。
林经年也明白眼前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已成定局,只是怅然若失,转念一想,自己何必纠结于过去,难不成自己离了城主府便是废人了?
突然间他有了主意,林经年说:“我认为,我们或许可以去长安城闯闯……”他期待地看着旁边的陈长叶和陈长佩,以及坐在自己身边安静的安可怡。
安可怡连忙点头附和道:“夫君去哪妾身便去哪!”
陈长叶听见林经年的话呆了一下,接着眼神放光起来,“是啊!我娘亲先前便与我说过,长安极好,若是能在那安家落户,那……”又是说到一半,陈长叶才明白娘亲已经离去了,也是没想到,他居然欠了娘亲如此之多的念想。
长佩在一旁没有说话,她只知道陈长叶先前去长安是为了寻找神医,对那边也没多少印象,只是觉得人多,繁华,热闹而已。只要陈长叶在身边,她觉得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四人沉默了一会,便不约而同地便回去睡觉了,长佩依旧是要抱着陈长叶的手睡,可陈长叶却要守灵,也只好宠着她了,两人睡在大厅灵堂旁边,陈长叶一直醒着。而林经年和安可怡,便睡在偏屋,三人沉沉睡去,劳累一天,一下子便坠入梦境。
唯有陈长叶一个人独赏寂静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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