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淖烟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逼仄的寝殿,灰麻色床幔已经极为陈旧,落着厚厚的灰尘。
外边已经化了雪,梁上也有燕子叽叽喳喳在筑巢,她忍着巨石砸过般的疼痛,支起身子,四下打量着,她现在似乎是在某户农家,外边还有鸭子在嘎嘎乱叫。
“这里是哪?”现在的环境真的太陌生了,她捂着如钉入脑的头,回忆之前的事,她记得她跟林柠到了一个秘境,去了堕仙殿,她还收了一直巨丑的小怪物做宠物,她去了绿的让人发指的烟雨居,在那里引气入体,然后好像是体内有什么珠子,它吸收灵气的方式过于霸道,让她无法自控,然后被人敲晕,然后就到了这里。
想到这里她再也坐不住了,忙从床上起来,但脚刚沾地,那双腿就像是刚跟别人借过来的,丝毫不受控制,她扑腾一声狠狠摔在了地上,但她也没顾上疼痛,像是想确认什么似的大嚷道:“林柠!林柠!”
外边的人似乎只是听见了屋里的动静,赶忙跑了进来,可这人居然是林柠的哥哥林书平。
他手里装粮食的盆都没来得及放下见柳淖烟像个乌龟一样趴在地上一身的狼狈,愣了愣,赶忙把盆丢在地上过来扶柳淖烟,温声道:“柳妹妹,你要什么尽管喊我一声就是,这是做什么。”
柳淖烟忙抓着林书平的袖子,急忙问道:“林书平,林柠呢?”
林书平却一脸茫然的样子,关切地说:“柳妹妹,你先躺下,你受了很重的内伤,不......‘’
林书平的话还没说完,柳淖烟便厉声打断了:“我在问你林柠去哪里了!”
林书平被柳淖烟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询问:“林柠是柳妹妹在外认识的朋友吗?”
柳淖烟一听这话,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了花,她急促地冲林书平吼道:“林柠是你妹妹!”
林书平脸上的困惑就愈发重了,似乎是怕柳淖烟伤了脑子,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柳淖烟的额头:“柳妹妹,整个平京城都知道,我是林府独子,并没有妹妹啊。”
柳淖烟听着这话急躁地指着林书平想说话,可是哽咽地嗓子发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林书平在一边抓耳挠腮不知怎么办才好,柔声哄道:“柳妹妹,你先别急,你才刚醒就这般哭闹对身体不好。”
柳淖烟抹了一把泪,掀开被子就要往外头冲,林书平是个端方公子,自然不会伸手去拉一个女儿家,只是跟在后头焦急地劝诫。
柳淖烟充耳不闻,迈着不稳当的腿跌跌撞撞冲出门口,刚买菜回来的晓帆见这情形吓得脸都白了几分,赶忙拦住柳淖烟,问道:“小姐小姐,你冷静一点,就算将军被打入地牢了,大夫人也在极力周旋,跟将军关系好的旧臣也都在为将军求情,你先好好养病。”
柳淖烟听了这话才堪堪停下来,不可置信地问:“你在说什么?”
晓帆见柳淖烟这幅模样,迷惑地看着林书平,她刚进门就看见柳淖烟一把鼻涕一把泪跌跌撞撞地往外冲,还以为柳清源入狱的事林书平这个二愣子已经告诉她了,可是柳淖烟的反应明显就是不知情的啊。
林书平表情也是一阵复杂,低了头,不敢去看柳淖烟。
柳淖烟感到胸口一阵堵的慌,悲切地说:“我在问你们话,你们回答我。”
晓帆一看柳淖烟这幅样子,忙哄道:“我们先进屋,我慢慢讲给你听。”
柳淖烟没有反对,晓帆赶忙将手里的篮子往林书平手里一塞,掺着柳淖烟回了床上,脱下那双沾满泥水的袜子。
林书平扭过头去,不看姑娘家的袜子。
柳淖烟剧烈地喘着气,含糊地说:“晓帆,到底怎么回事?”
晓帆看柳淖烟这模样,本是不打算说的,可是柳淖烟那双桃花眼沾了泪水,显得更加多情可怜起来,让人觉得骗她是一种罪过,于是小声地说:“小姐,那日友谊赛,我们车迟国派出的出赛者全部都输了,乌蒙轻薄了太后,将军跟乌蒙打了起来,后来的谈判将军也是带伤出席的,后来南音失守,外邦不论大国小国都围攻而来,太后派了将军签了和谈协约,让出了大半国土,赔偿万亿紫金,将军带着小皇帝和太后迁都,但是国内政局复杂,将军被太后发落到了地牢里,那些人说将军卖国扬言要砍他的头。“
柳淖烟面无表情地僵坐了良久,在心里消化了好一阵,话里丝毫没有林柠,她们原本赢了的友谊赛也输了,父亲也签了这种丧权辱国的条约,他半生戎马,在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无奈到了老年却要让他自己签下割地赔款的条约,他该何其悲哀啊。
柳淖烟笑着哭了起来,对着林书平喊道:“我这一生如痴梦一场,你让我如何相信这一切,这个世上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记得她?她真的存在过,她的过,林书平,林柠她是你妹妹,你不可以忘记她。“
话音刚落,一股狰狞地血气从内府涌向喉间,血水从嘴里滴滴答答地从嘴里落下来,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手也哆哆嗦嗦的,嘴里喃喃自语:“父亲,我父亲他戎马半身,在沙场受了多少伤,他是战神,他一个人在万军从中对方首领项上人头,他打过三千一百场大小战争,从无败绩,杀到大小外邦无不臣服,草原霸主年年纳奉,他老了,他老了,却被人按在那张耻辱地谈判桌上,把他的骄傲和自尊踩个粉碎,他老了,却连自己签什么字的权利都没有,他该心寒!他心寒!无人信他!无人信他!”
晓帆眼角淌着泪,手忙脚乱地为柳淖烟擦拭源源不断涌出来的血迹:“小姐,小姐,你别吓我。”
林书平听这般动静一时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了,红着眼眶扭过头走到柳淖烟床前,郑重地说:“柳妹妹,你别担心镇南侯苏乾联合了一些将军府的旧部还有我父亲,也都在为你父亲奔走求情。“
柳淖烟一听是他前世的宿敌镇南侯苏乾,更是急得脑内充血,上气不接下气地拽着林书平的衣角,声词恳切道:“不要信镇南侯不要信苏乾。”
林书平以往只觉得女子撒泼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时候无比丑陋,却见柳淖烟做这些事并不觉得可恶,反而略显惨白的嘴唇擒着一抹鲜红,似乎百合带露般柔美,消瘦的脸庞,一双烟雨蒙蒙的桃花眸更添了几分风貌。
他忙道自己不是人,在这种时候还盯着柳妹妹的脸蛋看,定了定神,忙哄道:“不信不信,我们谁也不信,你快躺下休息,我去跟父亲请命,做那劳什子的官,为你父亲添把力。”
柳淖烟看着眼前像玉雕般的公子哥,心中感激,她知道林书平不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是个不愿意踏足官场的人,她不止一次听林柠吐槽她这个不长进的哥哥,无心官场,一心就想采菊东篱下 ,悠然见南山,开荒种地,她现在呆着的这个田园小屋想必也是林书平自己弄出来的。
柳淖烟动容道:“谢谢你,往后你若有任何麻烦,尽管找我,我一定不会推辞。”
林书平却坦然一笑:“柳妹妹养好身子,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
柳淖烟错愕了一下,林书平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话越矩了,忙找补到:“我是说,柳妹妹快快好起来才能帮我救出你父亲。”
柳淖烟点了点头。
林书平见柳淖烟平复下来了,叮嘱了晓帆几句,就和衣出发了,马匹在屋外嘶鸣了一声,道不尽一声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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