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影离,一个神秘又难琢磨的存在,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在一败涂地之时保住魔界,又是如何让素来多疑的天帝放下戒心,不曾赶尽杀绝。
四万年前,他连五百岁都不到,对于凡人以外的仙魔两界,这个年纪大致与凡间十几岁的孩子一般。
影离虽然诧异,还是笑着:“这就猜到了,但我还不知道小仙女身份,岂不是很不公平?”
“是尊上!”
影离看着跪下的民众,目光中难得没有了戏谑:“起来吧,我与小仙女单独聊聊。”
罗婆婆被搀扶下去,大家很自觉给魔尊腾出一片空地,而神女一直默默看着这一切。
“魔界对神界之人的排斥是刻入骨子的。”影离说着,“你不该出手,这样你两边都讨不到好。”
落霖没有在意:“那么魔尊是因为什么,对我这个神界来的女人如此信任呢?还是说,尊上不是故意让我看到这一切,引导我出手的?”
影离大笑起来:“小仙女,你觉得我能指望一个失意的女仙做些什么呢?当初在巫林,我看你借酒消愁,便在想怎么神仙还有烦扰吗?”
他走近两步:“我也会生气,你们已经得到了一切,把魔界妖界踩在脚下,有什么资格叫嚷命运无情,所以我赌了一把,我想让你看看真实的魔界。”
落霖不为所动:“如果我将这一切禀明天帝,你又该如何?”
“你会吗?”
“我需要一个理由,以及四万年前你保住魔界的原因。”
落霖眼看着那双眸子变得冰冷,嘴角的笑容似乎也挂不住了:“活下来,不计代价的活下来,即便没有一丁点尊严,这就是我的理由。”
“这些年,我努力想让魔界子民过得好一些,卑微地向天上乞求一点点生存空间。直到三千年前我路过神界的学堂,听着文曲星授课,他告诉你们,四万年前那一场大战,是我父王为了一己私欲,是魔界贪得无厌,所有妖魔两界的人都是罪有应得。”
落霖慢慢后退,这是第一次她感觉神女的气息压不住眼前人的怒火。
“他们说神仙是这世上最高贵最慈悲的存在,只有天帝执掌六界才是顺应天道,才能让苍生无恙。可笑的是,就在那之前,我还为了一条即将枯竭的灵脉在九霄云殿跪了两个时辰。”
“小仙女,苍生无恙,我们为妖为魔,便不是苍生了,对吗?
这个问题,落霖答不出,眼前这个人,他所质问的一切,都是由她亲手造就,连他的父亲,都是被她所杀。
影离忽又凄凉地笑着:“你说的没错,起初我是有利用你的心思,魔界不平之事太多了,你敢出现在魔界自然不是一般神仙,由你出手总比我要好。可我也是真心阻止你,点到为止,你做得太多,事情的性质便不同了,至少现在我不想连累你了。”
“我能问你一件事吗,”落霖道,“当年你父王为何要打破幽临深渊的结界?”
“如果我说,他是被逼的呢?”看着眼前人蹙起眉头,影离无奈地笑了,“罢了,这种话又哪里会有人信。”
他拉起落霖的手,向来时的路走去:“离开这里吧,不要再到魔界来。”
“你心软了。”那个人停下脚步,似乎验证了落霖的猜想。
“你本想利用我,让我成为神界的弃子也好,沦为魔界的工具也罢,不然你不会随便带一个神族来这里。”
落霖看了一眼远处期待的目光:“我会将这件事管到底,当然在此之前,我要回神界一趟。”
“小仙女,”影离叫住她,“有些事你左右不了。”
神女匆匆赶回神界,天道的声音依然没有停歇:“神女神女,那可是魔尊,与你有血海深仇,不要轻易相信他!”
“我信的不是他,是真相,是四万年前的真相。”
“哎呦神女,这些卷宗没有天帝陛下的准许是不能随意翻看的!”藏书阁的史官被忽然闯进来的落霖吓得半死。
“史官大人见谅,我会与天帝说明,麻烦大人先为我调出四万年前大战后处置魔界与妖界的卷宗。”落霖知道,有些事经过层层禀告,未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史官自然不敢得罪神女,只好在藏书阁里翻翻找找,拿出一个破旧的卷轴。
落霖打开来看,上面正是自己身死后发生的事。
“魔尊厉焉,行事狂悖,诛于幽临,罪及族辈,于天元十七万八千三百四十九年,处以雷刑。”
“其子影离,归于神界,手刃余孽,天帝降恩,为魔界之主。”
“妖族,终于天元十七万八千三百四十九年。”
短短几行字,却是多少鲜血与杀戮。
落霖看向史官:“影离当年如何得到陛下的信任?”
史官欲言又止,终究叹了口气:“神女何必来为难小神,当年的事溯流上神知道,白禹神君知道,玉禾神君也知道。”
“那位新魔尊,在神界被囚禁了一千年才回到魔界,这其中的艰辛应该不难想象吧。”
史官没有再多说,落霖只得作罢。
一千年,即使亲手杀掉自己的骨肉血亲都不能得到信任,这千年来的试探又该有多么残酷。
“神女何不去天牢问问,影离在神界一定是关在那里。”
天牢……
落霖心头一颤,四万年前,玉禾也曾被关在这里,她永远忘不了自己匆匆赶来眼前那一幕。
她与玉禾在凡间历劫时相爱,后来自己历劫成功重返神界,而玉禾却成为她心里挥之不去的影子。
大胆的神女将凡人带上神界,却弄得爱人遭受了无数排挤与陷害,最严重的一次便是这个。
“神女?你在想什么?”
落霖稳定心神,还是踏入天牢,并由守卫引领来到昔日关押影离的牢房。
神女一个人在这里摸索,找寻有关魔尊的痕迹,忽然听到一个苍老的笑声。回头望去,隔壁牢房的角落里,一只连原形都藏不住的妖族正死死盯着她。
“你是谁?”
那老头笑着:“我是谁不重要,我在这里已经住了几万年,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事情。”
落霖不敢相信他:“我要知道什么?”
“你在这里翻找,多半是想调查四万年前被关在这里的魔族小子,”他眯起眼睛,“听说他现在混得不错。”
落霖走近他:“那你说来听听。”
老头翻了个身:“弄点好酒好菜来,难得有机会享受一把,老头子可不能吃亏。”
弄来这些自然不难,落霖怕被算计并没有亲自到隔壁牢房去,依然坐在影离这间,看着老头狼吞虎咽,喝得酣畅淋漓。
“差不多可以开始说了。”神女淡淡说着。
“说什么?说那魔族小子进来的第三天就大喊着要揭发他兄长叔伯的罪行,然后又亲自去给自己全族执行雷刑?”
老头继续说着:“那小子真不是一般能耐,虽然做了这些,天帝不放心还是隔三差五提审一番,神界酷刑生不如死,可那小子就是死咬着不知道,说自己对神界忠心耿耿。”
“这满天界没有瞧得起他的,甚至被逼着脱光衣服戏耍,丢在天街上面任人嘲笑。”
“最后是被带到九霄云殿公审,这才得到天帝准许,放回魔界。”
落霖想到那个笑起来温和狡黠的青年,心中竟是说不出的难受。
“说起来我早就劝过他,天帝素来狠心,宁可错杀,不能放过,可他不信豁出一切求一条生路,还真让他做到了。”
活着,才有希望,可以活下来,也需要莫大的勇气。
落霖轻轻抚开堆积的灰尘,歪歪扭扭刻着一条条横线,还有一些圆圈和方块。
“这是什么意思?”落霖问对面大吃大喝的老头。
老头不屑地瞥了一眼:“无聊打发时间呗,每次提审回来都在那里刻刻画画,不知道记什么。”
那漫长的一千年,他是这样熬过来的,只是为了活着,可是活下来要如何呢?
“神女,他会不会想要复仇?”天道适当提醒。
落霖心情沉重,与其说要复仇,倒像是为更多魔族求一条生路,若魔尊一脉被斩杀殆尽,魔界难免沦为第二个妖界,一个傀儡帝王能维持的自然是表面和谐。
“你还知道什么?”
老头吃饱喝足,倒在一边哼哼唧唧:“我关在这里能知道什么,不过神界有个仙人倒是常来看他,你去问你们神族人不是更方便?”
落霖准备离开,却听到老头有意无意念叨起来:“都说了斩草除根,怎么偏偏留下他,关了一千年啊,总有天帝想要得到但是得不到的东西。”
神女再看过去,老头已经呼呼大睡,不再理睬任何人。
“神女,你别管魔尊了,连这神界都没你想那么简单,你再管下去,要把自己陷进去了。”
落霖步履匆匆,想着回魔界问个清楚,却在南天门遇到了她的冤家。
玉禾一袭白衣,似乎等了她很久,这些日子早出晚归,虽然没搬出玉禾宫,却也尽量避免了两人相见。
说不上难堪,只是觉得尴尬,曾经那样相爱的人,只剩下无言以对。
“阿霖,去哪里?”玉禾开口问她。
“魔界。”她不习惯同他撒谎。
看着玉禾逐渐蹙起的眉头,落霖知道他一定难以理解。
“你去了藏书阁,去了天牢,去打听了魔尊,这些,我都知道。”玉禾如是说,“所以这神界任何一个人都会知道。”
落霖攥紧拳头,也许玉禾心中也清楚一切,尤其是四万年后发生的事。
“你让我接受轻池的一切,是不是也包括她的不问世事?”落霖有些失望,仿佛在她心中的玉禾该是不屈不挠的。
“现在,不好吗?”玉禾苦笑着,“你保下的太平盛世,不好吗?”
当然不好,如果像影离所说,一切都是错的,大战是错,杀戮是错,神女的宿命也是错,如今站在面前的玉禾,也是错。
“玉禾,你从前不会这样说。”
神君又笑了:“那我是如何变成这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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