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连夜商讨,霍展白作为鼎剑阁的主人,必须留守洛阳。前往长安,探查明教行迹的重任,就交到了南宫陌手中。因为昀息必须要去,而叶天籁不能离开昀息,所以叶天征也主动请缨,加入了这一行人。
叶天籁看着哥哥专门为她准备的豪华马车,和那个年老的、却是自幼为她驾车的福伯,陷入了沉默。
能看得出来,这驾马车,就是他们三人儿时出游的那辆,翻新之后,扩大了容量,甚至还在车架内装上了床铺和暖炉。
福伯拘束地控着缰绳,贴着四匹骏马站立,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还是少女模样的大小姐。诚恳的神色中,还是隐约的戒备,和陌生的畏惧。
叶天籁只消看一眼,就知道当年那个憨厚忠诚的福伯,在想什么。
是啊,她现在早就不是叶家的大小姐了,而是拜月教的前任教主,曾经带着满山“黑羊”差点灭掉整个试剑山庄的罪魁祸首。
福伯的亲朋家人们,是不是也死在了那场战争之中呢?
叶天籁意兴阑珊。叶天征却带着真诚地渴望,将妹妹引到马车前:“我听说前些日子,你病了,还去漠北药师谷求医。此去洛阳,一路颠簸,颇为辛劳。我就吩咐家里,把你旧时最爱的那辆马车,连夜翻新了一下。车虽旧物,里面的一切都是新的。天籁,上车吧。”
叶天籁没有动,她凝视着兄长的眼睛,试图从里面看出一丝伪装和矫饰。没想到南宫陌居然大咧咧一掌拍向叶天征的肩膀,嘲讽:“你也把天籁想的太娇气了。从洛阳到长安,就这么点路。快马加鞭,几天的功夫就到了。何必整这么一辆车?”
叶天征没有理南宫陌的打岔,依然执着地要等叶天籁的回应。
昀息在不远处屋檐的阴影下观察着一切,叶天籁身后的金针,紧紧贴着绸衣,也提醒着她,一切早非从前。
她只是轻轻笑了笑,用黑沉沉的眸子,直视曾经的兄长:“不必了,我想福伯也已经老了,长安又那么危险,何必捎上一条无辜的人命?”
叶天征招了招手:“福伯,你一直很想念天籁,总叨叨要好好为这辆马车上漆,等小姐回来,再为她驾车。现在不来看看她吗?”
福伯应了一句,低着头,慢慢走到叶天籁身前,却没有说话。
这下,连叶天征也看出了福伯的勉强。
叶天籁冷笑一声,她不会为做过的任何事情后悔,可福伯如此,心中难免有些波澜。少女时代,福伯带着他们三人出游,还特地为她捎上一个手炉,热着她最爱吃的糕点。不论什么时候叫福伯取糕,他都能从手炉里,取出又松又软,热气腾腾的梅花糕。
那样纯粹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叶天籁回过神,只觉得金针下的封印又动了动,她稳住心神,冷言推辞:“我们四个人,只需要四匹快马,星夜兼程,很快就能到达洛阳。马车就不必了。”
语音一落,原本一直低着头的福伯,突然抬起头来,通红的眼眶里,是强忍住的泪水:“妖女,你不要再用小姐的语气说话了。庄主这些天为了你,咳嗽也重了,身子骨更是不好;南宫公子为了你,日夜奔波,脸上也没有一点笑。你、你把小姐身体还回来吧!我求求你了!”
说完,福伯居然直挺挺扑在地上,连磕几个响头。鲜血从他苍老的额间流下,更添几分凄凉。惊得南宫陌一把拉起福伯,反手抱住,怕他再有惊人之举。
叶天征顾不上这些,攥住福伯的衣领:“福伯,这就是天籁,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她的容貌一直没有长大,但这就是天籁啊!”
“不,不,小姐不会杀死我的囡囡,更不会杀死全庄上下这么多口人!她……”
话没说完,南宫陌一个手刀,将福伯击昏。
他轻轻放下福伯干瘦的身体,就像放下一片枯叶:“老人家神智有些混乱了,还是让他好好休息享享福,别去洛阳了。”
叶天籁:“他这幅样子,能享福吗?”
毫不容情地挑破谎言,叶天籁只是仰着头,冷静到冷酷地对兄长说:“人心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一旦哪里裂开了,就是用尽一生的时光,也无法弥补。哪怕消除记忆,哪怕毁灭肉体,但恨,永远比死亡还永恒。”
叶天籁按着胸口,衣衫下,是魇魔被封印的地方。
那里没有心脏跳动,只有汹涌的魔念,代替生命作垂死挣扎。
“我杀死了山庄上的很多人,你作为庄主,也不可能让他们再接受我。福伯爱护我,他爱护的十多年前,那个和他家的囡囡一样年纪的叶家大小姐,不是现在的我。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
叶天征脸色苍白,胸臆间汹涌的血气,几乎要淹没咽喉,他只是轻轻咳嗽了一下,苦笑:“是我太执着了……”
叶天籁沉默了一瞬,心口的魔念,似乎也有一瞬间的停滞。
她垂下精致的侧脸,低低地说:“哥哥,走吧,向前走。我不会恨你,但永远不会原谅父亲和长老们。”
叶天征的脸色更加苍白。
南宫陌让人将福伯送回鼎剑阁安顿,回过头来,用力拍了拍友人的肩膀,把他扳向鼎剑阁前宽阔的大路。
“好了,天征,有些事情,天籁看得比你还明白。失去的东西,永远不会回来。长安城的问题,才是迫在眉睫,必须解决的麻烦。我们快走吧。”
一行人神态各异的上路。
南宫陌和叶天征骑着马,叶天籁也不想浪费灵力飞行。可昀息却像影子一样,远远缀在他们三人身后,时不时隐没在道路两旁的树林间。
到了晚上,四人下马扎营。
昀息才仿佛闲庭信步一般,从层层密林中穿行而来。
叶天籁有时候会忍不住吐槽:“我这个半人不鬼的家伙,看起来还更像人些。你这位拜月教的大祭司,整天飘来荡去,连影子都找不见。”
篝火跃动之下,叶天籁眉目灵动,笑一笑,就光彩耀眼,让人目眩神迷。
昀息只是微微一笑,凌空站在冷月下的树梢上,碧目沉沉,凝望着长安的方向。
叶天籁察觉出几分不对,问:“你发现了什么?”
“死气……浓重的死气……”昀息叹了口气,闭目推算,“你们在官道上赶路,我就去官道周围转了转。越是靠近长安城,草木生长越是受限,路边山沟里,被抛弃的死婴就越多,有些甚至已经凝结成婴灵,已被我打散,重入轮回。“
“死气?婴灵?”南宫陌立刻警觉起来:“在哪里?”
昀息冷冷看了他一眼:“距此不远,山沟阴面,有一个弃婴坑。一路行来,这是我遇到的最大一处。”
叶天征叹了口气:“也许是年成不好,百姓生活艰难。”
昀息:“这几年,中原风调雨顺,也没什么水旱蝗灾。这些弃婴坑里,都是新死的婴儿。最麻烦的是,他们的四肢五官,都被人夺取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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