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南京古称金陵。这金陵不仅形势险要、风光无限、粮水丰足、历史悠久，还有个更好的去处。越过城西清凉山，再过鬼脸石头城，便见一条一百多里长的河一秦淮河。秦淮分内、外两条汉流，从五代时筑城，把内秦淮河包括在金陵城内，内秦淮河便有了“六朝金粉”、“十里秦淮”的美称。每当重阳灯船之夜、初春踏青之时，这里便两岸绿窗朱户，一水舟楫如云。游人似波、哗声如潮。真是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朱楼宾宴凭浪漫，青衣柔唱任逍遥。

这一天正值仲春时节，春草初漫、梨花才绽。那秦淮两岸游人似水，缤粉如色。素梅在督军府自己住的小红楼中呆得闲闷，便对成府给她新配来的侍女秀儿吩嘱:“告诉刘妈，你我备点食物，到莫愁湖游玩一回。”

那秀儿帮助素梅梳妆完毕，二人携手来到莫愁湖畔。但见那名扬四海的莫愁湖果真不凡:水陆交接七百亩，周长逾越十几里。水天一色，亭榭林立。湖内垂柳低摇、竹树相映，荷花飘香、游鱼可数。更有那楼榭辉映、亭台接挽，笑语声声，弦歌片片。

二人唤来船家，摇橹荡舟，飘摇在湖水中央。

那秀儿自从服侍素梅，巴不得今天来此游山玩水，不禁喜上眉稍，笑含唇边。她扭头看看素梅，不由得惊叫一声:“小姐，你和这莫愁湖一样，真是太美了！”

素梅嗔怪道:“没轻没重，乱说怪话”不禁掏出所带菱花铜，映起自己面容来。那镜中素梅果真是:淡点檩唇失脂腻，略描粉黛损华容。清水荷叶墨欲滴，细雨翠竹嫩还青。看罢菱花镜，那素梅却没露一丝笑意，秋波漫转，面色忧郁，忽而长叹一声“可惜，这华容却是为谁?”

素梅上次进京时，路过南京，因荷香走失之事，和自己要急于进京去会夫婿陈吟秋，故没有好好的在南京游玩一番，此时在莫愁湖去游玩。莫愁因不见容于公爹公婆，因而投湖而死，素梅联想自己遭际，不免黯然神伤，洒下几滴清泪。此情此景，正是千古两心知。

素梅二人舍舟登岸进得莫愁湖大门，即见一座假山，山后有一楼，看楼上门匾，知是＂胜棋楼＂，楼外两侧槛柱上的楹联云：

“粉黛江山留得半湖烟雨，

王侯事业都如一局棋枰。

素梅正在细细品味，忽听旁边一人吟哦之声，原来那人也正在赏鉴联语。

萧寺钟声传江东，莫愁湖畔女儿同。

梁宫台城芳草路，陈家后庭烟柳空。

南朝粉黛随波绿，北地胭脂带泪红。

无情最是秦淮月，一弯新勾刺画楼。

素梅一听，心中不觉有些异样，她是才女，随口也吟出了声：

烟波满湖思莫愁，天教此地占风流。

侬家短笛吹残月，萧寺晨钟惊暮秋。

脂粉水香桃叶渡，琵琶声传李娃楼。

何如披发入山去，仙剑萍踪话旧游。

待她吟毕，那人上前施一礼道：＂美景、美人、美诗，得遇三美于此，学生真不枉此金陵之行了！美人真乃南朝中人，受学生一礼！＂说罢又施一礼。素梅脸一微红，忙还礼，用眼仔细一瞧，原来是金公子。素梅一迟疑，嗔怪道：“你怎么到南京来了？”金公子笑道：“你的婚礼学生我焉能不来！”素梅觉得此人真是无聊，明知先前有段同居时光，现在来凑热闹，这不是诚心要给自己尴尬吗？于是一扭俏腰便要走。金公子一见急了，知道自己玩笑开得不恰当，触到二人敏感之处，忙道：“文小姐，勿怒！听我解释几句。”他不敢用过去的称呼“素梅”。接着他向素梅说了来南京的原委：

原来清妍生完孩子后便带上儿子小秋，母子二人回到北京，她雇了一个奶妈，并叫娘过陈家来照顾孩子，自己则仍登台唱戏。

清妍生完孩子后出落得丰腴富贵，全无当姑娘时的小家子气，扮演杨贵妃来更有盛唐风韵。

金公子自然是要来“捧角”的。清妍收到陈吟秋的信后知道陈吟秋被福田扣在天津。但并不知道事情的轻重，心头虽然急，但也不知道去找何人商量。思来想去就想到了找金公子。

金公子听清妍讲完便明白了这事的份量，他知道陈吟秋在驻日公使馆武官处工作，福田又是日本天津驻屯军的特务机关长，稍一分析就知道此事涉及到中日两国的间谍暗战。

但金公子并不对清妍明说，只说是自己去找天津青帮大佬季卿云想办法。清妍这才放了心。

金公子这只是搪塞清妍的，他知道找季卿云也没有用，这是间谍暗战，只能暗中进行。他决定去找素梅，跑到中南海沈干妈处一问，才知道前几日素梅被成仁接到南京，准备和成仁婚礼一结束，二人即启程去美国。

金公子一听连忙乘车南下，到南京后立即去督军府拜会成仁，才知素梅去游莫愁湖去了。成仁因为忙着指挥仆人准备婚礼，故无法抽身陪同素梅。

金公子一听连忙赶到莫愁湖，远远见到素梅，便有意恶作剧似的，在“胜棋楼”下吟起诗来，这也是他公子哥儿习性使然。

素梅听金公子讲完事情经过，不觉掉下几点泪来，金公子忙掏出手绢要给素梅拭泪，素梅脸一红，忙扭身掏出自己的手绢拭去脸上的泪水。

金公子见状忙安慰素梅道：“文小姐，你先别急，现在想法救陈先生要紧。”依素梅的脾气是到天津直接找到福田要人，福田要是不给，当即就结过他性命。当她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之后，金公子连说不可，他说道：“此是中日间谍暗战，须以暗制对方是上策。你公开索人如不成，杀了福田，必然惹动邦交，一旦中日开战，政府和战皆难，和，则国人反对;战则国力不济。另外，日本少壮派军人正欲挑衅，寻找借口'以下克上'，犯我中华，正好给他一个借口让他升官发财。所以非但救不了陈先生，反而还使生灵涂炭，国家危亡，”

“那你说咋办？”素梅不耐他的啰嗦，疾言厉色问道。

金公子一笑，他理解素梅的心情，必竟夫妻一场，现在虽然失和分手，但往日恩情还在，况且陈吟秋也是自己的朋友。

便说道：“找东西交换！以物易人，此乃万全之计。”接着金公子不等素梅寻问，说道：“听我一个古玩界的朋友说起过，日本有件国宝'八尺琼勾玉’。如能盗得此宝，再用此宝去换陈吟秋，此乃万全之策。”金公子说出了自己早就想好了的主意。

素梅救人心切，一听之后当即答应。二人又去找了成仁公子，成仁当然无话可说，他也想在素梅面前表现自己。大家商量又作了些安排，以资策应。

这日本国天皇有三件神器：天丛云剑（草薙剑），八尺琼勾玉，八咫镜。据说是天孙降临时，天照大神授予琼琼杵尊并由日本天皇代代继承的宝物。也是表示君权神授之意。这三种神器，两千年来一直被当作日本皇室的信物，为民众所膜拜。如果继位的天皇没有这三件神器，或者三件神器中缺少一件，那么天皇皇位的合法性将受到质疑。

三件神器的八尺琼勾玉一直存放在日本皇居（皇宫）之中。放置勾玉的木箱上着锁，用青绢包裹，四角扎有紫色的丝带。

另外两件神器则放在伊势神宫。这神宫在日本三重县伊势市，是日本神社的顶点。其中内宫是祭祀日本皇室始祖神：天照大御神。

金公子、素梅是以“夫妇”名义到日本观光旅游的，名正言顺，毫不引人怀疑。素梅此时已被袁大总统姨三姨太沈玉英认为干女儿，自然也就算是袁大总统的干女儿了，金公子本来就是沈玉英的干儿子。这对“夫妇”到日本来旅游，驻日公使馆知道这层关系，自然对二人十分巴结，把二人安排照料得十分周到。只是素梅和金公子不似从前那样亲密。

素梅、金公子二人去游览了几次皇居，在广场上，护城河边装着游览的样子，仔细观察了一番。游览中二人表面上手挽着手很亲密的样子，但二人都知道再也回不去过去的时光了。

日本天皇夫妇居住皇居在东京都中心地带。

皇居外苑内铺设细石子，人踩上去沙沙作响，就会引起守卫的警觉，且人在沙石之中一步一陷，根本没法跑动，只有一步一步的走，速度很慢。这乃是为了防止忍者刺杀天皇所为。这沙石铺成的外苑广场一直到皇居的正门，正门面对的乃是二重桥。因护城河水深，旧桥较低，所以在桥上方再搭一座桥，称二重桥。桥下的护城河，河面宽数丈，河水也深数丈，水平如镜，远看皇居绿瓦白墙，茶褐色门廊，宫宇苍茫，绿树掩映，垂柳倒映护城河碧波之中，一切显得诗意般的宁静和优美。

不过在素梅的眼中却是另外一回事，广场上虽是碎石铺成，以她之轻功，跑在上面断不会发出声响，且又植有无数苍松翠柏于其间，正适合她跳跃躲藏，掩她行迹。只是这护城河面太宽，过河之时不易躲藏，易被皇居守卫发现。想到守卫，素梅突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便对金公子道：＂少爷，我们回去吧！＂她现在对金公子的称呼也变了。过去是：文襄，叫得亲切、甜蜜；现在是干巴巴的“少爷”二字。

金公子自然知道这称呼变化的深意，心中只是一阵酸楚，但他对素梅的称呼仍未变，还是“素梅“二字。素梅也知道金公子能够体会自己称呼变化的微妙深意，但仍然这样称呼，这样硬挺，不让金公子觉察到自己内心的又恨又爱，又悔又羞的复杂情感。

这次不是为了救陈吟秋这个前夫，她根本就不会再见金公子的面，更不会和他以夫妻名义到日本来。白天他们是夫妻，晚上二人却是分床而睡。两人都尴尬，想起过去恩爱甜蜜时光，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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