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相士正在考虑退路。按一般江湖套路他应该这样:张相士对这些想求官的人说,你们的事我一定帮忙,现在我因为还有公务,要去某地。我给你们写几封荐书,你们进京后去找某某,不愿去北京为官的,我也可以推荐你们去某地。因为你们是各奔前程,现在路上不清静,带现银不方便,我这里借给你们见票即付的银票,是公款一时挪用一下,你们去了安顿好了后再还我不迟。你见他如此义气,不但有荐书,还有银票,而这银票还是全国知名的票号,就是疑心再重的人也相信了。更有甚者,还怕你不熟习京师地方,派上仆从随你同去。这个时候你再不把你的谢仪拿出来,你自己都觉得过不去了。厚礼一送,你带上他给你的仆从高高兴兴上路。第二、三天估计等你走远了,他便对你的家人说,他要去某地办公务,因思虑不周,现在借出的公款,上峯催促要还。你家里见别人如此为难,便赶紧东拼西凑将钱还于他。至于和你上京或去外地的仆从在半路则趁机将你行李洗劫一空,逃之夭夭,扔下你一个人讨口要饭回来。至于那银票则肯定是伪造得很好的假票。此时你再去找他,他则已去另一个地方发财去了,哪里还找得到人。
张相士则要另辟蹊径,他决定带这一批人上京,来个假戏真作。现在民国新造,乱象纷呈,正是我辈大展拳脚之机,他在心里这样想道。他于是把张伯芳找来,吩咐道:"张兄、这么多人到京去,因我原是住官厅宿舍,大家去了住客栈恐联络不便。我想不如你先到北京去,买一套像样点的四合院,再把傢俱细软、仆人老妈子一应俱齐。我想刘督军给的这两个金元宝也就夠了。我随后就同其他人到京。这样大家住在一起也有个照应,联络起来也方便,不知你意下如何?"既然张秘书有这样的打算,见张秘书如此信任自己,张伯芳哪有什么不答应的。便二话不说,告辞众人先走一步进京买房办事去了。
有钱好办事,过了几天,张伯芳即来电报,告之京中诸事办妥,并写明新宅地址。张伯芳在京中买房雇人,走那些门路,找何人办事,找人一点就通。故很快就把事情料理完了。张相士见诸事停当,便把众人招来告辞,说道:"张某承蒙总统不弃,膺此暗访重任。现差事已完,总统电招回京……"说着他把手中的电报一挥,接着说:"张某不敢怠慢,即日便要和诸君告辞了!"众人一听互相对了一下眼色,其中一人代表众人开口道:"张秘书要走了,我们十分难舍。但王命在身,又不得不舍。这点大义我们还是知道的。只是……"张相士当然明白话中之意忙接口道:"我先日已与诸君说明白了的,诸君所托之事,在下努力去办,应该没有问题。诸君愿在家等待也可,愿随我一起进京,就近办理也可。总是以诸君尽快为国效力为好。"众人一听,这还有什么不相信的。别人又没有要自己一分钱,还愿意带自己一起赴京,这种志诚的君子那里去找?于是众人都决定要和他一起去北京。当天晚上众人在会仙楼摆了几桌,算是给张相士践行和给自己壮行。
邱县令下午回到自己租住的后院,对姨太太嫣红说了此事。嫣红一听就吵着要回北京,还说就算张相士这里不行,自己还可以找姐妹行帮忙,好几个姐妹现在都嫁入豪门,正得宠。她这些话邱县令原先也听她说过,现在又有张相士这层关系,算是个双保险,胜算更大了。也就下定决心去京中走一遭。只是这一大家子到了北京一时的住处怎么办是好,总不能一直住客栈。他把这个担心对嫣红说了。嫣红道:"你可找张秘书商量一下,看他在京中可有办法?或者我们先住客栈,待租到合适的房子再搬去不迟。"邱县长一想也只能如此。便走出来将嫣红的想法对张相士说了。张相士听后回答道:"邱兄何须租房,你和嫂夫人先在我家居住。我是一人,又无家眷,后院甚是宽敞清静,你们先住下不妨,如不中意,再寻别处不迟。"听他这样一说邱县长那里还对他有一丝怀疑,忙说:"那是再好不过的了。房租我是一定要给老弟的。""唉呀!你我兄弟还说什么房租?你和嫂夫人尽管住就是了。说起钱就见外!你我兄弟岂不生分了。"一番话说得邱县令心中十分舒服。回后院对嫣红说了,嫣红也高兴不巳,心中暗赞张相士做得漂亮。
随后众人你等我、我等你,等到众人起程上路,到了北京,已是十天之后了。张伯芳更把新买的院子里里外外收拾得像个久住之家。邱县令一家住在后院,张伯芳几个人住前院,张相士、王升住中院,请来的仆人仆妇厨房人等各在偏房居住,前院客厅大家做议事待客之用。这样一个人气旺盛的大家庭就像模像样的在北京开张了。
张相士和王升每天往外跑,有时几天也不回家,众人只当他给自己跑官,落得自在逍遥,只等官帽到手,并不理会。
张伯芳一到了这京城繁华之地,前段时间买房、请佣人,忙得不亦乐乎。现在没事了,张伯芳就坐不住了。久闻八大胡同的艳名,心痒痒的想去一试。怎奈人生地不熟,无人点拨,常言道:陪嫖伴赌。可见这事一个人还不好办。尤其初到一地,不知水的深浅,还不敢造次。但他这份心事又不好对人明言,只是每天借口观市容市貌,在八大胡同闲逛。那些清吟小班、长三堂子是不打"铺围"的,只是喝茶清谈,一盘瓜子一块大洋,清谈一会就要走人,是不好赖着不走的。张伯芳觉得不划算。手都没有摸一下就要给一块大洋,岂不冤哉!那二、三等可以打"铺围"的,则一般要熟客带入,他摸不着门路。四等的倒是直截了当,但都是贩夫走卒去的地方。他觉得去了有失自己的身份。所以他也就只在大栅栏、八大胡同闲逛,望梅止渴而已。谋官的事他倒不上心了。
这天下午大栅栏这一带正是热闹的时候,张伯芳正无趣的想回去的时候,他感觉到一个俏影不时在自己的前后左右晃动,不远不近,四、五步的距离。有时还回头顾盼一笑,又赶忙转头走了。他进一店铺时,那俏影不小心踩了他一脚。他仔细一看是个漂亮少妇,手腕上一个黄澄澄的金镯子沉甸甸的,那少妇赶紧说了一声:"失敬!"然后一笑。张伯芳见有机可趁,忙搭话道:"小姐,这百顺胡同可是前面?"那少妇嫣然一笑道:"讨厌!人家那是‘小姐’!人家是你家姑奶奶。"张伯芳也笑了起来,忙道:"失敬!失敬!我眼拙。我看‘姑奶奶’芳龄也不过二八。"张伯芳有意把少妇的年龄说得很小,他知道女人都喜欢别人说自己年纪小。那少妇果然笑得灿烂,用手指在张伯芳额头上一点道:"你真会说话。"张伯芳见少妇如此轻薄,胆子更大了,便说道:"姑奶奶可愿意和侄儿去客栈春风一度?""呸!去你的!你瞎眼了。你把你姑奶奶看成什么人了。"张伯芳见她虽然如此说,脸上并无怒容,便油腔滑调道:"侄儿子只是想侍候孝敬姑奶奶。"他暗示了是要给钱的。那少妇脸一红,娇羞低声道:"人家只是因为丈夫不在家,一个人寂寞,出来散散心。"张伯芳一听少妇说丈夫不在家,又是一个人,并非不愿意。觉得有戏,才说开口,又听少妇低声说道:"人家是好人家妇女,上旅馆被熟人撞见岂不羞死!"说完满脸娇羞,低头咬着手帕,脚尖在地上翅着摆来摆去。张伯芳想,她并没有说不允,只是说不愿意上旅馆,怕人撞见。便说道:"那我们上你家去?"少妇迟疑半晌不做声,张伯芳知道她已是应允,只是女人家不好明说而巳,便招手叫了辆东洋车两人紧紧的挤在一起,拉到了少妇的家。
少妇的房子在一条僻静小巷之中,张伯芳付了车钱,随少妇进入房内。二人急不可耐宽衣上床,正待行其好事,便听屋外把门打得咚咚山响,少妇混身吓得筛糠一般,对张伯芳说:"糟了!不好了、我丈夫回来了!"张伯芳吓得一滚藏到了床下。那少妇战战兢兢的去开了门,张伯芳只听见一人重重地坐在床上,恨声不绝的大骂,要把某人杀了、剐了。听内容这少妇的男人是个混帮会的。把个张伯芳吓得尿都出来了,男人发现脚下有水,低头探床下一看,发现了张伯芳,一手拖将出来,就是几耳光几拳脚。这在江湖上称之为:"杀威捧"。果然打得张伯芳只是求饶。那男人并不罢休,随手就把绳子抽出来,把张伯芳捆个结实,又绑了少妇,说要将这对奸夫淫妇送官、要沉水塘、要活埋,总之吓得张伯芳魂飞魄散,一个劲的求饶。少妇也再三求饶,男人见了才说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念在夫妻一场,你又是初犯,可以饶你二人一次。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们自己拿话来说?"张伯芳一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便连忙说道:"我身边有张千两银票你拿去,只求放我这一遭!"那男人仍然恨声不绝,只是在那少妇的百般苦求中才勉强应允。临走时还将张伯芳手上的金戒指撸去。
张伯芳回到张相士家后,胆颤心惊,好久心神才定下来。细思一夜,才发觉自己遭遇了"仙人跳"。第二天叫上几个同乡跑到那家去找人算账,结果早已是人去楼空,哪里还见得到那对夫妇。手中没有几个钱了,只好自认倒霉,找个借口辞别张相士逃回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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