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的风是湿润的,不知是否是山神偏颇,令这小小一方天地,整日笼罩在淫雨霏霏之下。
从午夜始的那场小雨此刻任然不知疲倦的淅淅沥沥,颇有些要落他个沧海桑田的气势,而伴随着晚夜清露一并悠然自得的琴声却悄咪咪的消失在静湖碧波荡漾的点点粼光之中。
卢荟是在浑身乏力间找回一点身体的感知的,他迷迷糊糊的摸到了子初龙吟,锋利的琴弦划破了他的掌心,在琴身绽放出一朵鲜艳的“红梅”。
尖锐的刺痛迫使他回忆了些事往日迁的昨日……
从平江府回到章山的路程并不算远,但也绝算不得近,他骑着一匹踏雪黑马抄着小路从山坡飞驰而下,一路上也算是畅通无阻,总算在日上三竿之前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守夜的弟子正巧交班,看到他回来肃然行了个礼,庄重的有些过头,若是仔细看,这小子其实有些发抖,无怪乎其他,也不知是谁造的谣,说他弦月的长老是个乖僻邪谬的暴君,一但惹到,下场惨无人道。
真是荒谬至极,要是给他逮到那个满口胡言的家伙,先让这小子沿着弦月跑上百八十圈再说。
被雨云眷顾的地方总是会弥漫着茫茫雾霭,行在其间极易迷失方向,但一但走出不过二三里,方可见旭日的光辉就扑洒了半边天云。
铭凌是与弦月的雨水截然相反的地方,时常是和风如煦,鸟语花香,烂漫的春意独占了四季,山巅修筑亭台楼阁,取的是江南的小调,漫溢着浓浓的水乡风情,这里没有水,但馥郁的花卉已然成了浩淼的海洋,微微拢袖,就盈了满怀馨香。
御芳院的代理人兼铭凌的首席大弟子月季刚从后山的花海回来,她提着一只空了的水桶和一篮姹紫嫣红的鲜花,在见到卢荟的时候略微愣了一下。
她生的漂亮,又着着一身热烈的长裙,金流苏的腰封勾勒出那截盈盈一握的细腰,丰腴的唇瓣抹了点鲜红的胭脂,更衬地肌肤白润透亮,轻纱绕肩,藏不住圆润的肩头,饱满的酥胸半遮半掩在罗裙领口撑起挺翘的弧度,秀发挽起,戴了只蝴蝶步摇,指点豆蔻,人如其名,好一朵娇艳美丽的月季,举手投足间,又何不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
卢荟咽了口唾沫,说实在,他喜欢这种落落大方,明艳动人的花儿,据说御芳院内的弟子的服饰都是由荀幽亲手设计制作的,如今一见,他眼光也确实是实打实的好。
那花篮本该是今天送去给弦月的,都是现采的,最适合用来做调香的原料,弦月气候潮湿,最易滋生蛇虫鼠蚁,五毒之物,点香可祛湿除虫,而卢荟经常会鼓捣一些熏香的配方,因此新鲜的原料供应少不了。
既然在这时候遇上,也省的人再跑一趟了,他接过月季的花篮,对方似乎还有工作未完,只能告诉他今早各个仙门的使者要来访来讨论今年的群英汇演,子兰长老正在准备接风的宴会,此刻约莫是在主厅的殿堂。
可是他到最后也没等来荀幽哪怕一丁点儿的空闲,对方忙极了,但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处理因为某些长老失职而累积的文件,好吧,说某些或许还是有点儿自惭形愧的,風长老不会处理这些,佂阳闭关,前掌门走访,而他,不说了,总之,五座山的文件卷书和申请全都落在了子兰长老一人身上。
这些东西几乎堆满了书房一半的地方,当荀幽终于从小山似的文档里勉强抬起头时,卢荟早就走了,而他还要对不断送来的新的文件相对相觑。
章山似乎没多大事,卢荟想着,似乎是他多心了,于是他索性回到了弦月,先是抽查了一下门内弟子近段的学习状态,先安排了一个小测试,后安排了一次实战演习,最后安排了一次模拟测验,中午时吃了盘糕点,弟子们还在考试,闲来无事他将花篮里的花倒了出来,减掉花柄,将花瓣清洗干净,一半送到渊宵去晒,那里的太阳是最好的,一半煮水,收集香液,此时弟子们还在考试,忙完香料的事卢荟就去了静湖中央的望月亭弹起了琴,而弟子们现在依旧在考试。
中间下了一场雨,柔柔琴声与绵绵细雨相得益彰,弟子们苦不堪言,在雨中继续实战测试。
身为考官的三弦在一旁全程监督,因为卢荟说过此次考试不能使用灵力,弦月的弟子并不算多,笔试尚且用不得太多时间,但对技艺的考量就要耗时的多,他捧着一本册子,为每个弟子打下评分,以便余音长老过目。
圆月升天时,考核总算结束,卢荟也不得不看在子兰长老案牍劳形的份上去批阅今日新累积的申请表和文件,还有今日弟子们笔试的考卷。
午夜时分东西还有一大堆,他也乐得陪着月亮看天明,子初给他送了点心和茶。
那茶叶肯定是馊了,就算是子初泡茶的手艺退步了,那玩意儿也不可能出现怪味儿。
于是回忆戛然而止,他似乎就是在那个时候睡了过去。
卢荟缓缓起身,身上的毯子滑落下去,他摇摇晃晃走了两步,头还是有些晕乎,忽然,他好像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身体骤然失去平衡,而好巧不巧他刚好走到望月亭的边缘,于是,一声嘹亮的“扑通”后,静湖水花四溅,荡起了层层涟漪。
冰凉的湖水猛然灌进了肺腑,他却只得吐出几串挣扎似的气泡,身体使不上力,湿透的衣服拽着他不断下沉,他忽然感觉好累,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
即将闭上的眼睛望着湖面,微末的感慨着:
从湖中看水面的波澜原来是这般的美吗?就像是一块一块流光的宝石,清澈透亮,今早应该出太阳了吧,不然,哪里来的,这么充满暖意的杏色,等等?杏色!
停滞的大脑似乎在生死一线时猛然想起了些什么可怕的东西,使得主人顿时瞪大了眼,毫无章法的挣扎起来,只可惜无济于事,他的手很快被抓住。
上岸后卢荟止不住的咳嗽,吐出了一口接着一口的水,子初在一旁安慰似的拍着他的背,那双澄澈干净的杏色眸子里是止不住的担忧。
“您没事吧。”
卢荟摆摆手,试图逃离对方拍他背的动作:“我没事。”
他气喘吁吁,声音间带着明显的乏力之感:“能离我远点,我想缓一缓。”
子初依言推后几步,他的身上湿漉漉的,卢荟已经不喘了,他恍然的抱住自己,身体有些微微发抖,这样下去不行,他会生病的,于是子初打算先去拿件干净的衣服和毛毯。
似乎意识到对方已然离开,卢荟总算缓和了一会儿,他可真不喜欢那双杏色的眼睛。
将他囚禁七年的家伙也有一双相似的,杏色的眼睛。
以至于他每次看到子初都有些后怕,因为子初龙吟,就是他在离开那个灵境之时,从里面带走的东西。
这可真算不得一段好的回忆,更算不得一段好的过去。
不过过去的已然过去,从荀幽劈开结界时,他就已经自由了。
思至此,卢荟长舒一口气,心率在慢慢的趋于平和,他开始冷静下来。
子初前脚刚走,后脚三弦就急急匆匆跑了过来,他奔的太急,临近时借了些力才刹住,一停下,更是语出惊人。
“什么?你说子兰长老杀害了洪宗主?”
“等等,我睡了多久?两天?”
“现在子兰长老被太虚殿的掌门扣押起来了?”
“他还是在大庭广众动的手?”
“不是吗?在书房?”
“都看到了那有什么区别吗?”
卢荟扶额,他定了定神,现在,他要怎么在千夫所指的时候,把子兰长老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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