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卷·壹拾伍话

午夜，月辉暗淡洒露密林，两只身影藏匿在林中忽隐忽现，其中一人身靛青祥云袍，鸦青长发被高高束起随风飘动，正值年华的俊俏面容意气风发，正是那日向甄姬袒露心迹的男子不错。

“可是阁下写的信条？”连英攥紧了手中的条纸，面色凝重盯着一袭黑袍兜帽的人物，欲要看清其面目。

男人不语，猩红的瞳眸点燃长夜，周遭的一切于他而言无比清晰，瞧见连英的衣衫，藏在兜帽下的眉头不悦皱起。

他记着，甄姬也有一件相同颜色的衣裙。

“阁下为何不回话？”

许久得不到回应，黑衣人只是定定不动，连英些许不耐，然而话音落尽，周身顿时杀气横生，未及反应，只听风被划破，一把血红的光刃插进腰腹，钻心的疼痛蔓延全身，他不可置信看着它慢慢消散，而被重创的地方晕开血色。

昏迷前一刻，只听见是冷酷狠厉的男声警告：“离洛神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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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鬼祟祟尾随着纤秀的身影，目标到达地点后乌压压的仙女们纷纷上前将其围住，百里玄策见状藏身到一棵参天巨树上。

阴邃的兽瞳注视着甄姬的一举一动，盯着她们欢颜笑语、亲密无比，隐隐作祟的欲念开始蠢蠢欲动。

他是一抹影子，时时刻刻阴魂不散跟在她身后，偷窥她的一举一动，每当她向他人给予温柔和关爱，他无数次想从暗处跳出来扫清障碍，可每每俱会被她耀眼的光芒给击溃，最终回到不见天日的角落。

何时才能只属于他一人呢，何时那双剪水双瞳才能只装下他一人呢？

他，好似要疯掉了啊。

素白的柔荑环绕曼妙的腰身，貂蝉抱住甄姬，顺势将头靠在她的肩头上，不停地撒娇。

美好和谐的画面映在暗红的双眸中，心脏处的灼烧感欲烈，挑衅的视线瞟来，清俊的面容刹那间无比狰狞，尖锐的虎牙死死钉着下唇，血丝渗出裂缝在口腔飘散，每一寸甜腥味皆是想要独占她的念想，最终只能被隐忍地吞下。

叶片徐徐而落，千年古树上的人影不知踪影，貂蝉勾唇得逞地笑。

“在笑甚么？”

身畔温和的神女柔声问道，貂蝉看向她宠爱的眼神，欣然一笑：“只是想到下月便可一睹凡间上元节的乐趣，着实藏不住的开心罢了。”

一仙女直直摇头，说道：“这人间界有甚么好瞧的？我记着第一遭去的时候，我寻思着到了甚么荒芜孤山呢”

貂蝉没好气地翻了个眼，“呿，我可不信你，你就晓得呆在天界这温暖花开的暖房。”转而对向甄姬的眼眸说道：“我可从未去过凡世呢，姐姐可愿一同前往？”

“我在地府时时常听钟馗阿爷说起凡世的盛况，可好奇了！”

妩媚的丹凤眼中闪烁着向往，甄姬失笑，点了点貂蝉的额头，应道：“好，一块儿去。”又问到一旁安安静静的王昭君：“阿梅，你呢？”

重重心事暗藏在眉眼，王昭君从思绪中抽离，摇头笑笑：“不了，我还有旁的事。”

闻言，貂蝉拍拍胸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若阿梅一起的话，姐姐注意力肯定都跑你那儿了。”又指了一圈周围的仙女们，嗔道：“我说你们可不许跟去，这次是我和姐姐先说好的！”

“真不知晓你是如何想的，后几日天界的盛宴还不够你玩的吗？”一鹅黄衣裙的女仙说道。

无趣地摘了石桌上的葡萄，拨开暗紫的果皮将晶莹塞进嘴里，貂蝉撇嘴道：“哼，你们天庭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的，无甚么差别，还不如我们地府的中元节热闹呢，我都腻了。”

拇指抹掉貂蝉嘴角的果渍，甄姬好笑地摇头，“你如今顶着红莲仙子的仙号，莫要这般言语。”

身边的仙子们赶忙附和：“就是就是，一口一个你们，如此生分。”

“啊呀，改不过来了嘛，毕竟我生在地府，长在地府这般久了……”貂蝉不好意思地摆手笑道。

“哼，我看你就是皮实，非要吃一吃天规才肯安分。”

“莫气莫气，水仙姐姐，我也是一时口快嘛，来来来，吃果。”

“……”

瞧貂蝉真挚的讨好模样，娇俏的嬉笑声响起，如同银铃清脆回荡在漫漫桃林。

如此，你一言我一语，时光被慢慢消遣，天色转晚，各仙回到各自的居处。

貂蝉寻思着回到寝宫也无意思，又开始四处乱逛找寻新奇物什，将上回的教训全数抛在脑后。

长生林中葱葱茏茏的林木参天，黑色的身影鬼魅般穿梭在各个间隔中，貂蝉蹙眉顿下脚步，沉下心来寻找目标的方向，耳边忽地划过一阵风，几缕青丝断落，她回首看去，一把携着信的匕首紧实地砸在树根上。

稍稍艰难拔下匕首，扯下信笺展开，内容入眼，貂蝉怒火攻心，朝空无一人的四周吼道：“让我去死，你以为你是何人？！”

“上回将我抓起来，还骗姐姐去弑神之地的人是你罢？敢做不敢当的东西，有本事出来同本仙子较量一番啊！”

回应她的是风儿吹拂叶片的沙沙声。

“可恶，让我抓到你是谁，你就死定了！”

****

甄姬回到寝宫偏院，并未见到百里玄策的人，本以为是他知羞回去了，后一秒“嘎吱”一声，雕花门被推开，他踏过门槛入室，瞧见屋内的人影，他迎上前惊喜道：“姐姐怎生到我这儿了？”

一听这话，甄姬只觉好笑，将手中的食盒放到八仙桌案上，玩笑道：“甚么叫你这儿，这里里外外的哪儿不是我的地？”

“就连你，眼下都归我管呢。”

她掐了一把他的脸颊，手感真好。

他顺着话，朗声问：“那我以后也是姐姐的了，可好？”

眼前人暗红的瞳孔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里头藏着一只手，抓着人就往里拽。

心脏莫名的悸动，甄姬忙地转身打开食盒，装作若无其事道：“瞧，五取蕴苦先生给的桃花糕和桃花酿，快些来尝尝，冷了就不好吃了。”

两人一齐坐下，甄姬将箸递给百里玄策，然而只是后者眨了眨眼看了下她手中的物什，又看了看她诚意十足的笑容，迟迟不肯接过。

“不喜欢吗？”她的笑容僵硬下来。

只见他面着她闭上了双眼，心安理得地张开口：“啊——”

瞧着孩子等着投食的模样，甄姬无言，只好夹了盒中的桃花糕送往他嘴里。

“可还入口？”

吃食进嘴，百里玄策咀嚼了三两下咽下，甚么滋味也没品出，正绞尽脑汁该如何向甄姬掰扯味道，只听她十分善解人意地说：“不喜欢也无妨。”

当她正准备将盖子阖上时，他以为惹的她不开心，赶忙扯住她的衣袖，着急地解释：“没有不喜欢。”

“嗯？”

见她困惑地看了一眼自己，百里玄策抽回手，扭扭捏捏地开口：“也没有喜欢……”

晓得这其中会有甚么缘由，甄姬静静坐回，看百里玄策修长的骨指抓着桌案，慢慢说道：“我对这些身外之物，没甚么感觉……”

“为何？”

他认真抠着桌面，“它们只是维持正常生存的东西，我不会产生过多的情感。因为在魔界，一旦有了欢喜之物，便是有了被人掌握的把柄，会被用以威胁引诱的。”

“故此，你从未有过欢喜之物……”

甄姬心疼地注视眼前泰然自若的人，鸦黑的睫垂出一小片影子挡住眸中的情绪，怕触及伤心，她不敢探索过多，是以只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正欲开口安慰，百里玄策却转过头冲她明媚地笑：“如今有了，但还不到时候告诉姐姐。”

骨感十足的五指攥着她的掌心，甄姬目视着那张比烈日更胜一筹的笑容，耳边寂静的过分，只听见左心房有东西伴随他的笑破茧而出的声音。

“所以姐姐不要生气。”后一秒，他焦急地看向她的眼睛。

“我怎会生气？”她莫名，心疼还来不及。

他咽了口水，不知所措地抠着劲装的护腕，“糕点……姐姐好心带回来同我分享，我却扫姐姐的兴……”

“哪儿的话，”她揉了揉他的脑袋，“少一个人和我争吃的，我开心还来不及呢，不过——”

“欸？”

“不过日后再有甚么欢喜的东西了，告诉我罢。”

她的嘴角勾起微微弧度，他笑的灿烂阳光却居心妥测：“那你到时可不准逃。”

今夜的风甚是喧嚣，吹了一阵又一阵还不知停歇，门槛外的一片落叶乘风飘摇，良久后终是逃不过落地的命运。

瞧看神女鬓角的碎发纷飞，她温若光，柔似水，垂眸浅笑中扣动男人心脏的门。

百里玄策想，她就是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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