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卷·玖话

“嘴巴真甜。”她闻言笑开了花，上前揉乱了他灼眼的赤发。

他欣然接受她的触碰，配合她摆出灿烂的笑容。

姿姿绰影穿过长生林、走过星月宫往洛神宫走去，一路廊腰缦回，蜿蜒曲折，水榭旁红荷初绽，锦鲤跳跃，一只只欢快地同甄姬打招呼。她莞尔，心亦悦之，禁不住驻足逗留片刻。

鱼儿吻过手心，她轻抚他们光滑的背脊，嫣然笑道：“好乖。”

沉着脸注视她四处给予柔情，百里玄策皮笑肉不笑问道：“姐姐喜欢乖巧的东西？”

她一时未反应过来，怔了会儿失笑道：“说话莫要这般刺耳，甚么叫‘东西’，他们可是有灵识的孩子。”

百里玄策沉默不语，甄姬若有所思地捏着下巴，片刻后掩嘴笑道：“不过你猜的八九不离十，我确实喜欢乖孩子。”

她扬袖回首，几颗水珠不安分地落到他脸上，很凉。

喜欢听话的乖东西，他不动声色默默记下，冥冥感觉有甚么东西烙印在心脏，好烫。

继续沿回廊七拐八绕，她的姿影在腾腾雾气中时隐时现，每行进一步，她便消失片刻，他深陷恍惚，不自觉加快步伐朝她靠近，未料她近在咫尺，霎时间无比贴近。

感到身后异常，甄姬不明所以回首，转眼就看见百里玄策局促的表情。

瞧见她眼睛里的不解，他慌乱地解释：“方才你消失在雾气中，我……”

“害怕是吗？”她会心一笑，前进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他不语，眨了眨眼盯着空出的间隙，忽地见她将手伸到身前，“那牵着我罢？”

瞧百里玄策犹豫不决，甄姬心想他定是害羞无疑，但也能理解，只好无奈把手收回，不想下一刻冰冷的温度传递到掌心，她抬头安抚性地笑笑：“牵好了，不要放手噢。”

他沉默点头。

冰冷的五指顺着她掌心的纹路似毒蔓攀上指根的缝隙，带着不确定性，他试探性扣下，顿时十指交缠，暖意源源不断传来，灵魂某处的缺陷被弥补，他呆呆愣愣困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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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多久才走到洛神宫，甄姬轻车熟路带百里玄策到偏院，交代几句后便独自去取药物，他坐下静静环视四周，似曾相识的环境和气息，阖眼深呼吸一口似乎还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气。

“在看什么？”

甄姬回来的很快，入门便瞧见百里玄策好奇宝宝似的东看西望。

收回视线，他摇摇头。

“把受伤的手臂伸出来我看看。”

百里玄策闻言乖乖照做，柔软滑腻的手握过他手腕，他不可控地瑟缩一下，甄姬摹地收手，担心地看着他，“弄疼你了是吗？”

他拨浪鼓似的摇头把她逗笑了，她重新把过他的手腕，指腹轻轻在伤口处跳跃，疼痛感顿时减半。

“擦破皮了……”她蹙眉低喃。

拿过药膏，指尖抹下些许小心翼翼在他伤处涂抹，力道似一缕和风亲吻，但她仍不放心地关切道：“痛的话告诉我。”

心生一计，他忽然吃痛闷哼一声，她闻声果真如意料之中停手，认真和担心写满了眼眸，他不知为何竟有种说不出的愉悦，莫名开始好奇她哭泣的样貌。

倘若这张脸染上鲜血和害怕，又会是如何呢？

舌尖滑过虎牙尖，百里玄策按捺住兴奋。

甄姬毫不知情，愈加小心了，随后想到甚么似地冷不丁问道：“摔下树时你说‘又是这个伤口’，是经常受伤吗？”

摇摇头又点点头，百里玄策不作过多回答只说道：“他们都想要我的命。”

柔荑一顿，她看向他的目光中是赤裸裸的疼惜，他垂下眼眸回避，转移题眼问道：“他们都不喜欢我，说我是‘魔物’、‘堕神’，为甚么姐姐你还要靠近我？”

她不以为然地摇头笑，正色道：“你可知真理只有一个之说？”

“姐姐何意？”

“即是对同一确定的对象，有且仅有一种正确的认识。”她含笑继续解释：“用之其他亦是如此。他们看到的你和我看到的你大相庭径，此时认识产生矛盾，那么在二者间即会存在错误的认识，抑或……”

“抑或甚么？”

“抑或我们都是错的，你存在更深不可测、不为人知的一面。”

百里玄策僵了僵，甄姬感觉到他的转变，握过他的手，指尖在上面游动，话锋又一转，细细道来：“但真是如此吗？人、神、魔……我们皆是有灵之物，拥有自我，因此便决定了应对何种事物我们处以何种态度、方式，由此产生不同的结果。”

“世间无至善，亦无极恶，杀一人救一众，于一众而言你是救世之主，于那一人而言你却是穷凶极恶，凡事皆是相对的，无绝对的是非对错。”

“那为何你不同他们站在一块？”他沉声问道。

“因为我看到了更多的你。”她抬头拈花一笑，“你是身外之物，超脱主观之外，如今我无法窥探全貌，但我愿意赌一把，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百里玄策喉结滚动，别扭地说道：“说到底还不是主观使然。”

被发现了甄姬也不掩饰，调笑着看他，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啊，我鬼迷心窍了，本能想要去相信你，可别让我失望了呀小白儿。”

“姐姐我不是鬼……”

“好啦逗逗你，可爱的小家伙。”

“……”

指尖来回不停在掌心中刻字，方才百里玄策终于舍得分出一点心思瞧看——你、你、你……全部皆是你……心脏中像是有成千上万的蝴蝶飞舞般猛烈跳动，它们躁动着、叫嚣着说要去她的身旁。

摹地，梦中的画面飞逝眼前，耳边又回荡起黑袍男子的警告，百里玄策暗暗攥紧拳头，疯狂跳动的心脏逐渐回归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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