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尹嵩是我的东家,东家对我好,日子会好过的。”
“我以为自己是来务工的伙计,没想到却是一只宠物。”
“日子这样熬下去,总能得到一点我想要的吧?”
“仰仗他人鼻息的日子是我自己选的,今天这样也是我的报应。”
“以前总想着,依傍着男人过日子,自作聪明,活成现在这样也是活该。”
“你给我写那么多信让我保重身体,你是想利用我?”
“是不是只有一了百了,才能结束这一切?”
“我可能这辈子,都要在这囚笼里。只有将死在这宅子里,才是我最终的归宿。”
那湖水真凉啊,郝葭的身体渐渐下沉,过往如戏影一般一件件划过脑海。可这湖水再凉,也没有郝葭的心凉。
她郝葭,自小谨小慎微地活着,跟着小娘在大娘手底下讨生活,只因大娘一句话,就要代替嫡姐去新川和亲。这也罢了,她想法设法接近新川的嫡长主尹嵩,本以为当上了他的侧妃,就能让自己和小娘过上好日子,哪只尹嵩是这种自私自利的混蛋,根本不把她当人看!
她永远忘不了,尹嵩一次一次掐着她的脖子,要她乖乖听话,不再和李薇来往;她永远忘不了,尹嵩逼着孕期的自己吃酸,可她其实不喜吃酸;更忘不了,那神婆手舞足蹈地做法,就是要看腹中孩儿究竟是男是女。
压垮她的,是自己的小娘,连自己的小娘都是在利用她。
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遇到了李薇芳如那些好姐妹,郝葭想自私一回,把她那苦命的孩儿留给她们照顾。
而后,这世上再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
“纵然世间会有再多让我赴死之事,但也绝不会因为男人了。”
“没想到死了一次之后,我惊醒过来了。”
—
郝葭没死成,一睁眼,恍如隔世。清醒过来后,她也不再是郝葭了,现在她是从六品扬州通判盛纮家的嫡幼女——盛缇兰。不禁唏嘘,重活一世,竟成了那遥不可及的嫡女。
如今的缇兰,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女娃。当郝葭成为她时,这缇兰是大病初愈。听说缇兰病了好些时日,可急坏了母亲王大娘子王若弗。
要说她这母亲王大娘子,出身可是大有来头,是典型的世家贵女。王家是世代簪缨的大家,父亲王老太爷贵为帝师,配享太庙,母亲王老太太更是诰命加身。只是相处几日,感觉她这母亲性子太急,有些愚笨。
缇兰身旁有两个贴身女使。一个叫温月,是家生院里提拔上来的,据说跟她六姐姐明兰身边的小桃是同一批入府的。明兰是卫小娘卫恕意所出,王大娘子自然是要自家女儿先选的,所以剩下那个憨笨的小桃就给了明兰。
另一个叫木槿,是王大娘子身边刘妈妈的侄女,比温月要小一些。
“姑娘再添件小袄吧,积雪未化,容易着凉。”温月递上一件彤红银边短袄。
缇兰瞧着温月,乖乖巧巧的,立刻接过短袄穿起来。她一个活过一辈子的人,怎么好让一个小女娃服侍?
“小七,你快点!每次都因为你误了给母亲请安!今日是大姐姐纳征之日,要再迟了,我可不会帮你。”如兰小跑着进了缇兰的屋子,瞅着气呼呼的。这是缇兰的五姐姐如兰,与缇兰一母所出。这如兰吧,是被王大娘子给惯坏了的,简直和王大娘子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缇兰还有一个嫡亲姐姐,就是方才如兰口中的大姐姐,华兰。今日华兰纳征,夫家是忠勤伯府袁家的嫡次子袁文绍。这门亲虽是高攀,但东京城那么多有爵之族,袁家是走下坡路的其中一个。可袁家有个爵位护着,倘若袁文绍争气,将来的日子也不会差。
缇兰被如兰拉着到了正厅,如兰速度太快,缇兰险些绊倒,幸有二哥哥盛长柏扶了一下。
这是缇兰的嫡亲哥哥。
盛缇兰“多谢二哥哥。”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长柏今日也面露喜色,只摆了摆手,让缇兰小心着点。
缇兰偏头看着几个姐姐,各个都穿得喜气洋洋,穿金戴银的。只听外头的婆子高喊一声:“东京忠勤伯爵府袁家特来送聘,主礼塞外大雁活禽一对,副礼无数,欲替嫡次子袁文绍礼聘盛府娇矜,恭请应允。”
盛纮与王大娘子对视一眼,缓声道:“允。”
正随大娘子在内厅女眷宴席吃着,就听女使来报,三哥哥长枫和客人玩投壶,把今天聘礼都要输光了。只听王大娘子暗啐一声,缇兰和身边的木槿使了个眼色,两人下桌跟了上去。
王大娘子常把盛家“宠妻灭妾”挂在嘴边,这话倒也是真。盛纮宠爱林小娘林噙霜,连林小娘生的长枫和墨兰都可以在林小娘身边养着。
缇兰站在长枫身后,看着他屡战屡败,心下也急,可也不知如何是好。一旁比赛投壶的少年倒是俊朗,与哥哥长柏不同,多了几分不羁。缇兰的心思可不在那少年身上,只怕长枫再这样下去,就真要把华兰的聘燕给输了。
众人散去之时,一支箭稳稳地落在壶内,缇兰心下一讶,这竟是明兰投的。缇兰来了兴致,期待地看着明兰。
“依竿,十筹!”
盛缇兰“赢了!”
缇兰激动地跳起来,拉着明兰转圈圈,明兰自是喜不自胜,两个年龄相仿的小女娃搂在一起。
好巧的一阵北风,众人散去,回到席面。
入夜,王大娘子带着如兰和缇兰,急匆匆去了林小娘的院子林栖阁,只见林噙霜正狠狠地打骂盛长枫。盛纮端坐在主位,见王大娘子身旁跟着的两个小女娃,眉头一蹙:“你这是做什么?你怎么把如儿、缇儿带过来了?”
如兰上前一步,理直气壮道:“爹爹,现在我大姐姐还在屋里哭呢,说丢脸都丢到一里地外去了!我来问问三哥哥,到底和我大姐姐有什么仇!”
盛纮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长枫,淡淡道:“没出息的东西,不中用罢了。”
缇兰看着地上的长枫,左手突然被墨兰拉住,只见她泪眼婆娑,紧拉着缇兰的胳膊,带着些许恳求的语气:“好妹妹,你帮我给大姐姐说个好话。我家哥哥一时糊涂,吃醉了酒,实在对不起她。”
不等缇兰说话,如兰拉着缇兰往身后带,甩开墨兰的手,嚷着:“谁要给你说好话。”
“一时糊涂?我瞧着家里就没清醒的人了。”王大娘子看了一眼林小娘,“人家家里做小的,把孩儿都是养在大娘子屋里,你呢?”
林小娘忙道:“都是主君主母心里疼人,奴婢才能把枫儿墨儿一直养在身边,奴婢心里一直记着主君和主母的恩德,只恨无法报答。”
“报答?这就是你的报答?”王大娘子喝道,“好好的喜日子,他非要当着满院子人的面,把我们华兰的聘雁输给袁家。”
“都是枫儿的错。可怜他年幼不知深浅,被旁人灌了酒招架不住,醉醺醺的,就办了错事。”林小娘抬手用帕子抹了抹泪,“大娘子向来宽宥仁慈,闺帷之中,这谁人不知?不敢求大娘子饶恕,只求…只求…”
王大娘子冷哼一声:“你装出这可怜样儿,我若有发落,倒显得我的不是了。”
“奴婢教养不周,要打,要鞭,奴婢绝无二话。”
“好得很啊,那你说吧,怎么罚?”
“打…打二十板子。”
林小娘这话一落,缇兰心下一惊。二十板子,成年人都得哭天喊地,更别说长枫这十二三岁的少年了。
缇兰听着屋外长枫的叫声,哆嗦了一下,轻叹一声。
王大娘子一手拉着如兰,一手拉着缇兰,母女三人缓步穿过长廊,后头跟着刘妈妈和几个女使。王大娘子不解道:“那个从来都是刁钻,找不到她半点错处,这次居然那么乖顺,把她那心肝宝贝儿子给打了,我想趁机拿回掌家钥匙对牌,竟也找不到空隙说出口。”
刘妈妈附和:“奴婢也想不通,恐怕这次是见主君气得狠了,丢车保帅。娘子没瞧见吗,这么板子打下来,主君不但消了气,又开始心疼她了。”
缇兰低着头,默不作声。
成为盛缇兰的这几月,她看得真切。她看到林小娘,百感交集。这林噙霜实在太像以前的郝葭了,明明有着相貌才学,放着正室娘子不做,贪图富贵,却要给人做妾,耍了心机以为抓住了男人就抓住了一切。当然郝葭也是顾着母亲的处境,才委屈自己给尹嵩做妾。可谁曾想,尹嵩是这样卑鄙无耻的人。她本以为只要找上了这么个大靠山,就能有锦绣前程。但当她费尽心机进了嫡长主府邸之后,才发现自己是入了龙潭虎穴。
这辈子,她绝不要重蹈覆辙。
—
—
*《卿卿日常》的内容会以郝葭心理活动和回忆的形式出现,在此说明。
*关于缇兰年龄的设定,缇兰开始是七岁,比明兰小半岁,比如兰小两岁。
综影视:入戏太深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