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雷环绕,阵中所有活灵周围都筑起固若金汤的电墙,那是结界,更是牢狱。狱中的人都是等待天神宣判的刑徒。
天神降临,她迈着缓缓的步子,向她的俘虏们慢慢靠近。那来自天域的寒气让她所经之处的水汽悉数凝结。
颜月笙的心脏就像被烈火灼烧一般滚烫着,她怔怔地凝视着电光外的清寒身影,就这样一步步地向自己靠近。她用冰冷的睥睨回应了自己的恐惧,然后径直离去,朝着另一个目的地。颜月笙心里咯噔一下,似有悲伤,似有欢喜。
歌女颜月笙:敖桀,你醒醒!
颜月笙用手掌轻轻托起敖桀笨重的脑袋,手指拂过他的脸颊,声色沙哑地唤道。敖桀只是觉得那一道道天雷像极了敲在后脑勺的一计计闷棍,一棍接着一棍不紧不慢地剥去了他残存的意识。就在他终于打算就这样不管不顾地睡过去,顺便做一个可口的美梦时,一声带着哭腔的熟悉声音突破层层魔障,直冲自己瘫痪的心脏,这是一剂猛药,他倏地恢复了小半的神识,这就足够他活过来了。
敖桀西海龙太子:为夫还没死呢,娘子这是为谁悲伤啊?
他慢慢睁开眼睛,极力扯着嘴角,释放一个没心肺的笑,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再轻浮一点,再轻浮一点。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次什么都不管用了,颜月笙脸上并没有雨转晴,他真真地看见那两汪清泉像决堤般淋漓挥洒,溅落在自己的脸上,一阵冰凉,一阵滚烫。
天帝湮月生:方才多有得罪,望前辈宽恕。
湮月生的目的地正是那白发老者,她对他深施一礼,恭敬道。
老老头:果真是后生可畏啊!
白发老者淡然一笑,手捋着胡须道。隔着电柱,那阵外之人的虽低眉颔首,恭敬有加,可那与生俱来的英武气质和帝王气概却不能被忽视。那是一道立于天地间的白色身影。唯一的白色。
天帝湮月生:金凤前辈托晚生向您捎句话,约前辈于故地相聚。
老老头:反正也是功成身退的时候了,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的路还是得你们自己走才是。
白发老头似是心下不忍,又添补道。
老老头:切莫妄增杀孽。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出于私心还是大义,他当然不希望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安逸岁月被这些权势的角逐尽数湮灭,当然也不希望自己悉心照顾呵护的人受到伤害。
天帝湮月生:谨记前辈教诲。待此间事了,晚生再还您自由之身。
说着湮月生又深施一礼,示意告退。然后那视线似乎还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白发老者身后不远处的敖烈。那金色的眸子好像正在释放出熊熊的火焰,要将那气若游丝的人吞噬殆尽。所有的神情只此一瞬,没有人可以察觉,甚至湮月生自己。她只是默默转身继而朝着来时路离去。
敖桀此时已然是恢复了大半的的清醒,已经可以站起身来。他不忍地为那个泪人揩拭珠泪。可是不论他怎么抹,却还是治标不治本,那泪泉的泉眼怎么都堵不上。他顿时感到手足无措起来,原来他这天不怕地不怕的西海太子竟怕女子流泪。
敖桀西海龙太子:你别哭啊!我,,
颜月笙此时心内繁复非常,她百感交集却丝毫理不出头绪。她只知那一丝丝一缕缕细微的感觉揉杂在一起之后的痛楚使她惆怅迷惘,她的眼泪是从心口出发的,心痛不止,泪流不断。
歌女颜月笙:对不起。
终究还是要走到这一步的。不管之前的温存是多么让她难以舍弃,可真相如果不被自己揭开,那么这场人间风月只会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诱骗。
敖桀西海龙太子:为——为什么啊?
敖桀脑中一嗡,似有不妙之感。但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往下稍稍追问。
颜月笙缄口不言,只是用眼神示意敖桀向来人的方向看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来人正是刚与白发老者话别的湮月生。一个模子,惊艳绝伦;两种气质,惊为天人。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敖桀后知后觉这场战争的某些关键因素的朦胧契机。原来那豪气冲天的古琴一摔就是为了今天这场毫无意义惨绝人寰的争夺。可是他又觉得不可思议,她,还是她们俩怎么就能将一切如此精妙地计算掌握于手中。
敖桀心下一惊,哪里是只掌握了他一人,她运握在掌中的可是这东西两海的所有人啊。他不过幸运的充当了这盘棋局上最能为她冲锋陷阵的那一颗棋子罢了。
他又觉得十分可笑,他一个浪荡之人也能被这两位或者是一位谋划天下的大人物瞧上,说是他的运气尚佳呢,还是倒了几辈子血霉呢。
天帝湮月生:十几日的凡间光景,竟然也能撩拨你的千年冰山。
敖桀看着这两人四目相对,像极了现实版的揽镜自顾,自说自话。可是凭他的阅神阅人无数,世间也的确没有哪一面镜子能够投射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一个是超脱凡世的普通女子,一个是不怒自威的天域帝王。
歌女颜月笙:既是凡人凡心,人世不过短短十载光阴,又哪里会有千年冰冻。
湮月生不禁觉得可笑,一个没有主体意识的凡间体竟然也能动情。这一场自己与自己的辩驳,她不想继续下去,因为毫无意义。
敖桀西海龙太子:你们这样讲话有意思吗?
敖桀既然参透了其中的因果,便也不想看这场旷世独角戏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了。
湮月生这时才注意到这个让这场战争生出细微变故的罪魁祸首。好一个镇定自若,视死如归的慨然模样啊。那眉眼,脸廓,鼻梁,嘴角分明就是那个人的复刻版,不过区区形似而已,顶多就算个低配版。她的眼神在敖桀脸上停留了难以察觉的片刻,便又回到颜月笙身上。敖桀只觉得被那视线灼得生疼,却又被那眼神冻得冰冷。
天帝湮月生:还不回来吗?
不知是否自己幻觉,敖桀竟然觉得那冰冷的口吻里面释放了第一抹温情。可是他又迅速明白了什么重要的悲伤之事——那人要走了,永远不复相见。虽然明明本体就在眼前,可是他竟也按耐不住心口的疼痛。旁边的这人是那么亲近,近到可以触碰到她的柔软,她的体温,她的恐惧;而那眼前之人却是那样久远,像雪山之巅,像苍漠暮阳,像一触即散的梦。他心里恨死了自己那无处安放的下意识,该死,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冲动,拉住了她的手。明明她欺骗了自己,利用了自己。可还是不忍放她回去,他知道,此去一别,眼前人便不再是心上人。
颜月笙身体一颤,似乎并不相信那手腕处传来的那般真切却又模糊的热感。她回眸,想要确定这一切的真伪,是的,是的!他紧攥着自己的手呢。那双墨色的眸子里充满了各种情绪,她此时清清楚楚地从中接收到的是他的不舍。
颜月笙嘴唇翕张,欲言又止。
她分明看见他那双剑眉紧蹙,透过表象的掩饰,她分明看见了他内心的挣扎,没有谁能容忍别人对自己的欺骗与利用。
颜月笙莞尔一笑,一笑倾城,一笑诀别。她拂去他的手,那触碰的瞬间似如一生的长远。那横在他心头的那根刺,只会伴随着她的消失而消失。她最后再凝望他一眼,将这几日的点滴悉数闪过,将那颗蠢动的心彻底埋葬于记忆深处。若能重来,但求不在错误的机缘下,结识你。
敖桀只觉得心中和手中同时唰的一空,他愣在原地,没有去逐那个远去的背影。她既决定,多做无益。只是他这一腔悲苦怎就这么轻易地破堤而出,将堤外的自己瞬间淹没。他只记得那热得起雾的眼里最后映出的影像,两副身躯,就那样堪堪地融为一体。
天帝湮月生:宣!
敖桀听见那声熟悉不过却又陌生不已的声音在电光外响起。他知道,真正的宣判时刻到了。
这时天际响起了一个空无的声音,一板一眼,一字一句的宣读着那早已准备好的罪诏。
东西水域,穷兵黩武!滥用神权,屠戮万灵!以致人间西都覆灭,秩序不存。特以此诏,宣示八荒。伏罪众徒,押解天域,听候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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