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后,冰族主殿上,重伤未愈的星旧掩唇,手握落星杖,藏蓝幻袍迤逦,在战火洗劫后的众族面前,悲恸地宣读卡索的旨意,虚弱苍白的他此刻声音铿锵有力:
星旧:“樱空释平扫火族有功,可堪重负,本王今托星旧与离镜王后共扶持樱空释为王,愿众生灵臣服效忠于释,三界此后不再有战乱与阴谋。”
台下的樱空释听着星旧宣布的话仿佛置身事外,或者说卡索的死,雪飞霜的失踪给他带来了再也走不出来的阴影与桎梏,让他沉浸于其中,不愿再面对疮痍的现实,在众族在注视中显得独特而孤寂。
众人议论纷纷,幻雪神山的族民对渊祭的残暴还存有噩梦阴影,三界族民对这位高深莫测的冰焰族神袛敬畏有加,对那日他手持上古邪剑噬神剑将火族大军驱赶回蛮夷边境时威风凛凛,绝世无双的旷世风姿,嘈杂声中,樱空释早已麻木,抬眸时早已不复当初的锐意。
有人的声音尖锐而独特:
万能龙套:“他是害死王的罪魁祸首,是害得冰族元气大损的叛徒灾星,凭什么再任冰王之位?”
人群往两边退散,露出那一端瑟瑟发抖的冰族长老,樱空释的步伐极轻,回荡在宏伟高大的冰族主殿中,他的眼神没有光芒亮起,却仍然让那位冰族长老发自内心的恐惧,让在场所有人噤若寒蝉。
所有人都在怕,这位冰焰族神袛会杀死那位长老。
可最终,樱空释只是与他擦肩而过,高大伟岸的俊美身材在玄冰王座前的高台上仍然挺拔,雪白长发纷飞飘浮,眼神仍然没有光芒亮起,声音极为清冷,在场每个人却都听得十分认真清楚。
樱空释(王子):“我樱空释绝不戴雪岚皇冠,不穿凰琊幻袍,不坐玄冰王座,不为三界之王,你们也无需向我行礼问安。”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敢发一言,俊美如斯的冰焰族神袛没有在高台上驻停太久,在众人睽睽的注视下离开。
幻雪背影,一生孤独而行。他的心,早已千疮百孔,雪雾森林顶空中纷飞的霰雪鸟于苍穹中悲壮地嗥鸣,如同在唱一首恸痛的悲歌,安抚死去的亡灵。
料峭寒风回荡在雪雾森林,很幽静。
在星旧与梨落的扶持下,三界重新臣服于樱空释,几族重新推选出了各自的新首领,元气大伤的三界在樱空释的坐镇下慢慢地调整恢复,而他的妻子,却再也没有出现,就算樱空释向星旧询问她的下落,也未曾得知。樱空释看不穿星旧藏青玄瞳下的睿智,一如当年在星夜之下的主殿中星旧佯装冷静以寻找项链为由与他周旋的那股深沉与神秘让他捉摸不透。
她曾借涤魂寇救过星轨是不争的事实,三个心愿也是不可抹去的承诺,既是她私下的授意,星旧自然不会推脱。
冰王卡索死后,一切的诅咒都被打破,所有人的记忆回归脑海,她早就知道樱空释以心愿为由要挟星旧为冰族召集众族首领,也不后悔失忆时许下让星旧出赛的心愿,唯有最后一个心愿,她为自己而许。
入夜,苍穹布满璀璨的星荧,美好而神秘,星旧手持落星杖与四方梦源登上瞭望台,观望交织命运的星象,突然,藏青玄瞳专注望着一颗微弱的闪星,目含悲悯。
冰焰族幻术高深莫测,自从渊祭疯魔屠族后更是人丁稀少,现如今三界只剩下樱空释一个冰焰族血统的神袛,而此时他夜观星象,发现新生的冰焰族后裔同样生机渺茫。
想冰焰一族曾叱咤风云,竟也落得个衰败的结局。
星旧手揖落星杖俯头默默祈祷。
樱空释白发散开,垂眸黯然,眼神涣散,幻影天中雪琅冕一直被静置在他触目可及的地方,可每一次抚摸与端详仿佛都在亲手将他的心揉碎,虽近如咫尺却远若天涯,她这是要以自己的离开来惩罚他犯下的罪孽吗,当初她以清职剑斩断一截青丝,将二人行婚的戒指信物以这样不辞而别的方式退还给他,让他余生都活在愧疚与孤独中,活在思念的枷锁禁锢中。
她忠爱两全,最终却也无情至极,深情相爱,到头来不过是镜花水月,指尖烟云。
湛蓝冰瞳在银白雪发遮掩的角落淌下一滴泪。
他早已一身罪孽,如何还能奢望光明。
岚裳在经历这次事后端庄稳重了许多,看向樱空释的眼神也不再充斥着怨毒,反而多了几分从容与释然,在数年内将伤亡惨重的人鱼族慢慢恢复,倒也算一大进步。
樱空释将自己的一抹元气封入梨落体内治好了梨落的冰冻症;他寻到了火族的绝对火界找到了艳炟的元神,并用一片红莲花瓣,霰雪鸟羽毛,一朵樱花重塑艳炟肉身;最后,他将黑影杀手群封入炼泅石小岛深处,忍下嗜心之痛用噬神剑斩断冰焰族血脉相连的控儡锁链,让黑影杀手永远堕入黑暗,再也不能为祸三界,海水翻涌,阴风怒号,巨浪滔天,嘴角鲜血喷洒,噬神剑重重杵地,他亦身受重伤,却仍尽己所能想去偿还他所亏欠的一切,樱空释越来越沉默寡言,只与梨落樱若偶尔说说话,空闲时更多是在落樱坡莲姬的墓碑前待着,他静静地倚靠在母亲的墓碑前,宛如当年不谙世事依恋她的单纯小王子。
可他已经是做父亲的人了,但樱空释并不知道,女儿昭霏尚在襁褓时被焰尊隐藏了冰焰瞳眸的血脉标志,天生孱弱的她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从未让母亲放下过心,当昭霏咿呀学语时,哪怕有焰尊的幻术缓和压制,她的血脉与灵力仍隐有觉醒之势,左瞳湛蓝右瞳鎏金,无数的霰雪鸟俯冲而下,围绕昭霏飞旋嗥鸣,凡界正是大地银装素裹的冬季,此处绿草盎然新长,百花点缀其间。
瞭望台,夜空中那颗代表昭霏命数的庚星不稳定地闪耀着,樱空释白发散落,御雪绒袍铺开,他站在星罗密布的荧蕴之下,忧伤地望着夜幕中的星海,宁静而黯然。
突然,心口处传来一阵疼痛,周身扩散,冥冥之中冰焰族相连的血脉在牵动,樱空释俊颜皱缩,头痛欲裂,湛蓝冰瞳焕然一金,那一瞬,金光退散,右眸灿然如金潭。
他的孩子。
樱空释化作一道蓝光远去,追循冰焰族血脉的召应,待到一处幽静之地,百花盛开,绿草如茵,樱空释落了地,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小小的茅草屋,他哽咽着缓步走进,呼吸沉重近乎停滞,女人的身影背对着他,毫无察觉地弯腰擦拭,顺势后退时却撞在樱空释身前,樱空释紧紧环抱住他日思夜想的人,不顾雪飞霜的挣扎,樱空释哑声质问:
樱空释(王子):“为何要不辞而别,雪飞霜,你可知道我这些年日日沉浸在你给我带来的痛苦中?”
卡索的死给樱空释带来无尽的愧疚与后悔,那么雪飞霜的离开何止带走了他的孩子,更是他的心。
此话犹如一张布满利刃的网将她的心裹紧,雪飞霜眼神一黯,狠下心来将桎梏自己的樱空释推开,她深爱着这个男人,更从未怪过他的私心,她只想无情与冷漠将樱空释推远,樱空释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屋内后焰尊察觉,抱着吸着拇指的昭霏躲后。
雪飞霜(废神):“为什么还需要我告诉你吗!你为了私仇加祸三界,从那一刻起,我雪飞霜真是厌恶极了你。”
眼角的泪绝美而心碎,腥红的泪眼直击樱空释的心,让他窒息,雪飞霜每说一字,心更痛一分,却仍强撑着伪装。
雪飞霜(废神):“我深爱的夫君,用他的宠爱麻痹我,想让我对一切视而不见,接纳一个这样冷血无情的他,可要不是为了羽族,我早就想弃你而去,死生不复相见,可你阴魂不散,非要扰我清净!”
樱空释尝试步步向雪飞霜走近:
樱空释(王子):“阿雪,我被心魔控制,不是有意犯下恶行,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不能挽回,但我真的不能接受失去你……跟我回去。”
不能接受失去你……雪飞霜心尖一颤,眼中缱绻的无情与厌恶被柔情驱散,最终清职剑被她召唤出,直指樱空释咽喉,一道护身结界自然凝聚在樱空释身前形成,两人对峙,清职剑随她成为废神之身没有了万年前的神辉,只有熟悉的构造让樱空释心头一跳。
樱空释(王子):“原来,你就是熙明。”
雪飞霜(废神):“我的确是熙明,我真后悔当初在无底洞救了你……”
雪飞霜(废神):“如果不是因为你长相与霰雪相似……失忆的我怎么可能会爱上你?”
雪飞霜含泪,心底的痛泛滥开来,伴随着心力交瘁的绞痛,融合她血与心酸的泪划过脸颊,在她脚下烫开朵朵泪花。
霰雪这个名字极为陌生,他只在熙明和舍弥的面前听过两次,他并非是什么能臣精将,舍弥的史记中极少提到,可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却让他卑微地认识到,他们之间的爱,不过是误爱替身的一场镜花水月。
疼痛蔓延在樱空释心底,一圈圈荡漾开,硬生生地抑制着内心汹涌的波涛,那句话仿佛击溃了他内心的防线,一片冰凉:
樱空释(王子):“雪飞霜,你是我的妻子,你有了我的孩子,我不信你对我当真一点情分都没有。”
雪飞霜(废神):“有又如何,我再爱你,也不过……是出于你像他。”
雪飞霜聚目蓄力,将剑锋对准了樱空释。
樱空释(王子):“你伤害不了我,还会让你自己受伤。”
雪花漫天飞舞,在两人之间留下化不开的冰冷,樱空释的银发在风中飘拂,双眸含悲地望向她,专注而悲戚,缠绵着绝望的忧伤,那双冰焰瞳眸仿佛拥有无尽的透力。
原来在他深爱的女人眼中,自己不过是一个替身啊。
落樱坡下,蓬勃盛放的樱花树还是这般落英缤纷,灿如烟霞,映衬着冰族冰蓝梦幻的苍穹。在冰雪的吹拂下,粉色的樱花撩动着纷飞白雪,如同扬花纷纷落下,为树下的二人增添上了最美的风景。
白色的雪花,满目琳琅,雪琅冕璀璨夺目。绚丽的烟花点缀着最美的微笑,一双灵动黑瞳盈盈闪烁,泪光潋滟。
她把另一只手放进了他的手掌心,却将头偏向一边不敢看他,掩饰娇羞的模样被罹天烬尽收眼底:
雪飞霜(废神):“本雪主今日好好的展翼礼,非被火族不识好歹地搅了……不过,你陪本雪主共舞一曲,可好?”
罹天烬绅士地微笑,很识趣地牵起她的一只手,带着她翩翩起舞。
这样的舞步,既缓慢又优雅,仿佛,沉醉在时光的流连之中,辗转在这樱花树下绵绵共舞……
她当时多想扑入罹天烬怀中,告诉他自己不想为素未谋面的樱空释空守这门婚约,她喜欢的人,是他罹天烬。
她爱他,不论他是在无底洞外陪伴她魂魄的霰雪,还是在冰族步步为营的樱空释,亦或是狂傲不羁的罹天烬。
下一刻,清职剑却径直刺向樱空释的前臂,不顾结界的反弹和袭击,温热的鲜血喷洒在桌凳,墙壁上,甚至女人的衣服上,脸上,清职剑出乎意料地沾满了殷红淋漓的血迹,乌黑墨发在迎面而来的寒风中飘逸拂乱,雪飞霜不敢置信地与近距离他对视。
就连焰尊怀中的昭霏也被这动静吓到,小脸紧皱欲哭,焰尊摇臂哄了她一阵后才稳定下来。
樱空释害怕结界会将攻击反弹给她,在清职剑向前时解除了结界,白玉般的手握住清职剑的剑身,鲜血汩汩从他的指缝流出,他的疼痛沉寂无声,身体的伤比不上心底的痛,雪白的裘绒很快被殷红淋漓的血染红,两人相距极近,不过一息之隔,雪飞霜发现,他俊美如斯无可挑剔的神颜居然多了几分疲惫与苍白。
樱空释突然甩开清职剑,雪飞霜被余力推出,待稳定身形后,目光顺着一路的拖开的血迹,目睹了樱空释离去,跨过门边并走入雪中的背影。
焰尊抱着昭霏来到她面前,樱空释一走,雪飞霜仿佛心瞬间死寂,将一个人从心底连根拔起使她的心鲜血淋漓,雪飞霜失神地跌坐在地上,明明深爱却要伪装伤害,焰尊抱着昭霏蹲下身子,不发一言,樱空释于熙明而言无罪,熙明对樱空释的爱却将熙明步步推向深渊。
夜熠(焰尊):“熙明,你可后悔当初去求焰主,与她做了那交易。”
熙明接过他怀中的昭霏,将小小的昭霏放回小床里,将眼中的失落与黯然用背影藏匿:
雪飞霜(废神):“我从不会后悔自己做过的任何一个决定。”
雪飞霜(废神):“既然有求于她,那她的代价我又有什么理由不答应,也许不值得,但是很公平。”
焰主生性奸狡,熙明无意破除她的诅咒,她又岂肯善罢甘休,焰尊袖中的双拳握紧,熙明早已不知自己已成为焰主随时会用会弃的棋子,焰尊总预感焰主这个有着野心的女人在密谋什么,然而熙明却只知道她的命早在她与焰主做下的那场交易里就被焰主牢牢地握在手里,忌惮这一点,焰尊的确不敢对焰主出手。
雪飞霜(废神):“夜熠,你出去吧,昭霏饿了。”
昭霏的孱弱多病足以让她心力交瘁,她不想也不愿去理会这些爱恨纠葛,她的命早已被焰主握在手里,这些天来虽恢复了记忆,五感却在渐渐丧失,就连昭霏都难逃诅咒带来的厄运……
熙明忽觉耳边濡湿,耳鸣不已,恍惚地探了探,看见指尖血迹。
樱空释好好活着,她便能心死地了却这一切,从今往后,他们之间再无羁绊,她倾尽所有,只为偿还,只为爱。
昭霏同样让她痛不欲生,说到底这小小的孩子还是为她这个母亲还了债,昭霏的弱症是受诅咒的影响,哪怕是皇柝在世也难以医治,她能做的只有不放弃,尽心尽力地陪伴昭霏,在无数个深夜里将她哄入睡后再慢慢地起身,轻柔地抚摸着她粉雕玉砌的可爱睡颜,抬手悄悄拭去眼泪。
星旧每隔几天就会登上刃雪城的瞭望台,观测那颗象征着昭霏命运的庚星,星旧也曾动恻隐之心地用落星杖缓解那颗星的衰败渺茫之势,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寻梦族曾因无节制地逆天而行害星轨惨遭反噬,他亦不想重演一次。
这天,焰尊出去寻猎物,至夜未归。看着熙明在她面前摆弄的红莲链坠,昭霏咯咯大笑,伸手触碰,紧紧攥在掌心中,熙明看着玩弄红莲链坠笑得开怀的昭霏突然怔愣,将红莲链坠取出来,昭霏正要绷脸欲哭,熙明却将红莲链坠系在她的脖颈上,对昭霏摆出笑脸逗弄昭霏。
熙明哄好昭霏入睡后自己也因倦伏在昭霏的小床处睡着,深夜,烛火微跃,墙壁上多出一个高大的黑影,银白长靴停驻在昭霏的小床前,熟睡中的女人毫无知觉地背对着缓缓靠近的他,昭霏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蹬踢着双脚,小脸涨得通红。熙明仍然熟睡仿佛未闻,樱空释一阵疑惑,却顾不得多想,小心翼翼地将昭霏从小床中抱出,笨拙地哄着,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出生后的孩子,如此弱小,惹人怜爱,也许是感受到父亲的存在,昭霏总算停下了哭声,依恋地趴在樱空释温暖有力的臂弯中,樱空释这才敢坐在凳子上,仔细端摩着乖巧的昭霏,帮她擦拭嘴角的液沫,将她举抱起逗弄她,红莲链坠从她的衣服里掉出,鲜红的血色刺痛了樱空释的眼。
笙妈这章本来预计五千字以内的,结果只有这么压缩还是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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