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奶奶拄着拐杖在门口张望着，大地一望无际，视线延伸到天边也望不到相见的人。她很焦灼，清水已经去追客人将近小半天了，现在也没回来，她很担心。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孩子总是最容易出意外的。

她有点后悔让清水单独出去了，应该叫上一个同行的人的。

模模糊糊的，前方有几个不明的身影移动过来，奶奶的心跳动起来，拄着拐杖向前走了几步，她希望那是清水。

走近了，是一伙成年人，遥遥看着好像相互搀扶着，一个孩子跟在后面。

“清水！”奶奶年纪大了，看不太清楚，试探性地喊了声。

“奶奶！”清水热烈地回应她，看样子很兴奋。

这么有活力，看样子是没事了。奶奶松了口气，平安就好。

几个大人是清水父亲和邻村的几个熟识的朋友，走在中间的是斑，帮忙他们搀扶着那个在沙尘里把自己脚扭到的年轻人。因为考虑到天气原因他们打算在清水父亲家借住一晚，谁想到在赶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沙尘暴，差点被活埋进去。

“母亲，这是我们的救命恩......”清水父亲想着自己的母亲可能还不认识斑，正要介绍，却被在一旁雀跃着的清水打断。

“奶奶，客人救了我们！”清水跑过去握住奶奶的手，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崇拜。

男孩子都崇拜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忍者，清水的父亲也算是一名忍者，但是会的忍术非常有限。须佐能乎这样灭世级别的忍术，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一回。

“嗯？”清水的父亲有些奇怪——客人？他看向旁边帮忙搀扶着同伴的人，眼睛上蒙着的白布无不昭示着这是一个永久失去光明的人，

清水简单告诉父亲这两天自己遇到这个陌生的客人的经过，还无比憧憬的说，这个客人帮他们挖了一座水池——用很厉害的忍术。

接着他告诉奶奶他们在路上遇到了沙尘暴，是客人在危急时刻使用忍术保护了他们。奶奶惊奇，清水在她面前极尽夸张的比划着须佐能乎的形象，虽然他根本不知道那个忍术叫什么名字。

奶奶看着清水那双闪着星星的眼睛，无声的笑了——她很早就知道了这个人小鬼大的小孙子的想法，他一直想成为一名忍者。

清水送给斑的东西他终究是没有收，原封不动的拿了回来。他搀扶着那个受伤的年轻人坐下，放下包裹简单的道谢后就要走——已经耽搁了很久的行程了，斑不知道今天连夜赶路能不能到达下一个目的地。

“等等！”斑转身的那一刻，被清水父亲抓住了手。

虽然平时是个唯唯诺诺的男人，但此时他无比坚定。他希望斑能留下，哪怕吃个饭再走都行。

“留下吧，求您了。”

“是啊，这样的天气谁知道会不会再遇上沙尘暴呢，先生留下吧。”其他几个被斑救了命的人也纷纷挽留。

他们想用最朴素的方式偿还恩情，哪怕只有一星半点也好。

“这......”斑犹疑着。

“先生，留下吧。”清水握住斑的手，恳求着。小孩子的邀请往往是最诚挚的，他们的感谢几乎不会掺杂任何算计和客气的成分。

他就是这样的人，习惯了付出，却不习惯别人的感谢。接受这些感谢让他觉得为难，他总是不习惯给别人添麻烦。

“先生，留下吧。”其他人也纷纷出声。奶奶拄着拐杖挽着他的手，斑感受着那双粗糙的手传来的温度，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你就留下吧，斑斑。”霜凌在意识之海里笑着提醒他，很少见斑斑这么难为情的样子，她觉得很有意思。

“好吧。”在众人的不懈努力之下，斑终于答应。清水松了口气，奶奶笑了。

清水很高兴，几乎要跳起来，奶奶给了他一个脑瓜蹦儿才让他彻底安静下来。

夜晚，明灭的烛火下，一圈人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

清水父亲带回来一瓶酒，男人们借着酒劲儿发泄着情绪。

“他娘的，这该死的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别天天想美事了，近来上游的水源又不够了，烈斗大人都愁死了。”

“今年不知道又要饿死多少人......”

斑是他们当中最沉默的，不说话，吃的东西也少，只是跪坐在篝火旁边，有时会帮着奶奶挑一下篝火，火光映在脸上，忽明忽灭。

清水父亲劝他喝酒，他摇摇头拒绝了。

“多亏了客人的水池，才让我们今年不至于饿死......”奶奶低声说着，又往篝火里填了几块柴火。她眼里隐隐有泪光闪现，语速很慢：“清水的母亲就是...算了，都过去了。”

因为斑用须佐挖的水池解决了清水家的饮水问题，清水父亲想给斑一些财物表示感谢，他的部队里刚刚发完军饷，但是斑也拒绝了。

清水缠着斑，想学那个可以召唤巨人的忍术。被清水缠得无法，斑只能告诉他他还小，要长大了才能学。

“希望今年下点雨，一点也成啊......”

“年底还会有战争吗？”

“有水就好了，有水一切就都解决了......但是哪有啊，都是沙子，什么也种不出来......”

酒没多少，但是喝酒的人都醉了，他们不是真醉，是逃避，逃避生活混乱一团糟的状态。当混乱无法被规避的时候，酒就成了最好的宣泄品。

没喝几口酒就醉的东倒西歪，萎靡不振，男人们粗野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和哭腔。斑觉得刺耳，这些声音他也曾听到过，无比熟悉，无比痛苦。血和泪的记忆再次渗透到脑海里，斑觉得头皮发麻，叫嚣者尘封着的记忆疯涌——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他捂上眼睛，消失很久的痛觉再次侵袭了他。

斑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或者，必须做点什么。

男人们得醉吟已经听不大清楚了，斑只知道自己缓缓开口：“这里，有一条水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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