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88

酆都无岁月。

阿蛮也不知道自己回来了多久。一开始的时候还能数清楚时间，算清楚凡间究竟过了几时。但是日子久了，她既不需要吃饭喝水，也不需要睡觉，稍不留意发个呆就错过了。

其实，以前的阿蛮也从来没有在意过时间。因为，时间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年岁”一词于她而言，也毫无意义。

即使在凡间的时候，他们给她预估了一个年纪，可也仍旧没有任何的变化。十多年来，江左盟的雪见姑娘驻颜有术，还有人亲上琅琊阁寻求此配方。只不过被蔺晨那离谱到不行的报价给劝退了。

但其实……

阿蛮抿着嘴，放倒了桌子上的镜子。

回到了酆都，她又回到了自己原先的麻花辫。但是更多的时候，她就连麻花辫也懒得打理，一头长发，就这样随意的散在身后，连拿根绳子绑一绑都懒得动手。

衣服也换了，不再是原先那样活泼的绿色，而是改了暗沉的颜色。总之，从头到脚都和鬼一个样了，往鬼堆里一钻，谢必安都找不出来她在哪儿。有一回偶遇，阿蛮忽然出声，还把他吓了个半活。

大概是吓得很了，总之谢必安对现在阿蛮这样的穿着打扮都有了阴影，反正一看见她，下意识就开始皱眉。

范无救也看不习惯。

他们觉得这样不行。虽然空青的想法很美，但是阿蛮的情况，要是真的能活……他们觉得就算空青做好了逆天改命说要付出的代价，但是这事儿能成的机率真的不大。因为这等于是要把上面那位的脸皮摁倒他们阴曹地府里来摩擦。

那可能吗？

那不可能。

要可能，阿蛮从一开始就不会“不活”了。

基于这点，也基于他们不敢和空青说什么，那就只能从阿蛮下手了——让阿蛮回到以前的样子。红尘虽然难忘，但给足了时间，什么不能忘？

阿蛮别的没有，时间管够。

于是他们三天两头的找阿蛮帮他们干活，企图让她忙到无暇顾及那短短十几年的事情。

当年阿蛮能上去引魂，还是她求了好久，最后求到了空青面前，他出面去和阎王达成了可以帮忙收服他们搞不定的厉鬼这项协议，才算被破格允许的。那时候，谢必安和范无救拦都拦不住她借机在上头多留几天。

现在好了，他们俩赶都赶不走。好不容易她愿意去了，那回来的速度，简直比他们俩出去公干都要快。

谢必安&范无救：当年哄她回来都没这么心累。

这天，阿蛮帮了范无救锁了好几只鬼下来，刚刚交差，正准备回去，迎面就走来了公干回来的谢必安。

阿蛮顺嘴打了个招呼。

谢必安也回了一句，但是半点没有多问她什么，匆匆拉着身后新鲜出炉的魂魄就往里面走。

阿蛮原本也没多想，只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鬼，但是走了两步却又顿住了。

一个人的魂魄状态，未必会和死时的模样一致。他们会受到多方面的影响

例如林燮，他在边关是厮杀多年，但内心渴望的其实也是自己卸甲归田的时候，有妻儿相伴，有好友相知，所以会是那样的一副儒将的模样；例如兰园枯井的那些女鬼，她们对自己的悲惨命运死不瞑目，连阴曹都不愿意入，自然是一直保持着死时的惨状，但是大仇得报之后据说一个个也就都恢复了自己锦瑟年华的美好模样；也像是太皇太后那样，活了一辈子，风风雨雨大起大落都经历了，看过了太多，也就是自己年迈的模样了。

也想是梅长苏，躯体和灵魂分离的时候，出来的是林殊的模样。

十几年的时间很短，在阿蛮这千百年的岁月里根本不值一提，但是有些习惯她却怎么也改不掉。就像现在，她深吸了一口气，企图让自己冷静一点。

大概是因为没有吸到气，所以也不够冷静。

“谢玉！”她背对着谢玉，喊了一声。

谢必安：作孽啊！！！！

谢玉闻声顿足，转过身去。

阿蛮慢悠悠的转过身去，打量着眼前这个芝兰玉树，通身富贵的年轻的谢玉。

这个模样，就是当年在梅岭的时候见到的谢玉一样，不过就是换了身衣服。

谢玉也在打量这个人。他确实没有想到自己在阴曹地府居然真的会遇见熟人。

但是这个熟人……他并不认识。

“阁下是？”

是了，她和梅长苏一起去见谢玉的记忆已经被抹去了。

“我叫阿蛮，我在梅岭见过你。”

“梅岭？”谢玉本能的觉得对方在胡扯，他在梅岭是什么时候？随行的军队里怎么可能会有女人。

“对，梅岭。和林帅一起。”

林帅，林燮。

哪怕只是一介鬼魂了，谢玉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面部也不受控制的抽搐了几下。尚且年轻而且温润的脸庞上露出了几分老年谢玉的阴郁，就如那时候在刑部的天牢。

“你是谁？你和林燮什么关系！”

“阿蛮……”谢必安试图阻止一下。

但是，他才喊了一下名字，却又把后面的话自己收住了。

因为，他在阿蛮的眼里也看见了一层诡异的光芒。那是阿蛮在过去的千百年里，都未曾出现过的模样。

“我和林帅没有关系。只是恰好那日是我去的梅岭引魂。你知道我在梅岭呆了几天吗？”阿蛮幽幽地盯着他。有些事情你忘记了没关系，我可以让你再知道一次。

“谢侯爷，当年林帅死后曾说过一句话。他说，你好歹也是堂堂正正正经打过仗的人。这句话我一直都不明白，不知道谢侯爷，能不能为我解惑？”

谢玉不受控住的往后退了两步。

在知道原来人死后真的会有地狱这么一说时，谢玉不可否认的害怕过。但那又怎么样，自己生前所作若是再来一次，他也依旧会是如此，他不后悔。反正总有一死，自然是要轰轰烈烈为自己谋划一番。

可现在，他忽然感觉到了恐惧。并不是对生与死的恐惧，而是……他仿佛回到了那天的刑部大牢，仿佛又看见了那个三言两语把自己逼上绝路的梅长苏。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和梅长苏什么是什么关系？不，梅长苏是谁？！梅长苏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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