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44

“凌不疑”。

这个名字如今是自己的，自然是听过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骤然惊出一身冷汗，也免不了迷茫自己究竟是谁。

唯独在想到姜丹若的时候，才会安下心来。

那年孤城一役，他和姑母从尸山血海里爬起来，在外流亡两年，跋山涉水不假，却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孩童时期的两年能让他长大很多，模样虽不至于天翻地覆，却足以在没有对比的情况下以假乱真。在那两年里，姑母日日耳提面命的便是“阿狸”。

以至于到京都的时候，他自己都有了几分恍惚。

“我叫凌不疑。”

朝堂之上，天子面前，他说这话的时候，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跳出来说他不是，没有一个人觉得他不是。有些是本就不熟悉，可有些他也曾唤过叔叔伯伯。更有凌不疑的生父。

唯独回去了城阳侯府后，唯独瞧见了那听见声就不顾屋内众人劝阻飞奔出来的姜丹若。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穿着娇艳的石榴红的小姑娘，就像是他曾见过的夕阳一样鲜艳，也像是他见过的朝阳一样蓬勃。

“姑母！”、“阿狸！”

她的嘴里也念着这两句，那是满心的欢喜，也似乎有着让他也想哭一哭的委屈。

可她的声音在见到他们的时候便卡在了喉咙里，她的步子也在那一瞬间定住了。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近乡情怯。

可他知道，那不是。

因为他清晰的看见了姜丹若眸子里的期盼与激动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诧异和迷茫；他还看见了姜丹若的嘴巴动了动，没有任何的声音，但是他却也听见了，她喊的是“阿狰”。

是啊，阿狰。

他是阿狰。

所有人都会喊他“凌不疑”，可唯独姜丹若不会——以前她喊他“阿狰”，后来喊他“阿弟”，如今喊他“子晟”。

刚刚是喊了，可喊的是他，也不是他。

凌不疑僵硬着身子，一就坐在那里，缓缓拿过姜丹若留在一旁的披风，那上面还留着残留的温暖。在他的熏香里也揉杂着姜丹若的脂粉。

“岁岁，我何尝没有放手过，可——你没走呀。”

……

……

才刚刚开春，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夜里的风冷的刺骨。尤其是脱了披风后，只觉得那一缕缕的钻进了领口，刺得姜丹若打了个寒战。

她捂了捂领口，快步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意料之外，何昭君居然在等她。

是来说谢谢的。

“虽然阿父和兄长们没有和我细说，但是我也猜到了，最近的事情都和蜀中有关，肖世子接近我图的是我阿父手中的兵权。”

裹着糖衣的毒药被碾碎了，何昭君庆幸自己没有吞下去的同时，到底也有几分气愤。只不过气得更多的也是自己过于冲动。

姜丹若安慰她：“幸好，一切都未成发生。”

“是啊，都未成发生……所以，我特地来谢谢你。若你不介意，日后我便和程少商一样，唤你一声丹若阿姊。”

虽然万年在各种宴席上多有遇见，但其实何昭君对自己没有其他人那样的奉承，也不会来姐姐妹妹的，通常都是一声“丹若君”。有礼却也高傲。如今愿意喊一声“阿姊”倒也是让姜丹若有点意外的。

“昭君妹妹客气了。不过，你如果真要谢，那个人该是子晟。”

“我知道，与我阿父传信的是凌将军。不过……也一定是丹若阿姊你说了什么，整个京都城内，能让他凌子晟听话的，我想不出第二人了。”

姜丹若的眼神变了又变，在衣袖之下的双手也攥在了一起。

“……为何这样说？”

何昭君顿了一下，瞧了两眼姜丹若，似乎是在斟酌自己该不该说，她抿了抿嘴然后才继续说道：“丹若阿姊，你方才喊了我一声昭君妹妹，我便当你是答应了。我来道谢自然也是诚心实意的。有些话你或许不爱听，但却是我的真实想法。凌不疑这人，你们姊弟情深，或许你从不觉得，但是与我而言——丹若阿姊，若是我阿父或者是我阿兄身陷险境，我绝对相信凌将军定然会冒死营救。甚至不惜豁出性命。可若只是我，还不过只是我的婚事——”

何昭君摇了摇头：“未必。”

姜丹若欲言又止。这些话虽然难听，可说的其实没错。

他凌子晟滚烫的血性之下，其实是一片冷漠。

果然啊，即便是一朝清醒，前提也是本就是个聪慧的。也难怪平日里也不怎么爱和那些小姑娘凑在一起了。

不过……

“昭君妹妹，有些话，慎言为好。”

终究，她还是听不得旁人说他一句，哪怕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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