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三年冬,长春宫后面一间偏僻的不能再偏僻的小院,和外人眼中的尊贵无比的长春宫可是半点不相象。纷纷扬扬的雪花无情的飘落,卯时一刻,一女子披衣起身,身着最普通的青灰色宫女服,但在殿宫唯一的镜面下微微一笑却如春花盛开,仿佛周身带满了春意,再看面容,一双含笑的桃花眼,微挺的鼻梁,还有那即便在此季节都是粉润饱满似有流光的樱唇。青黛抿抿嘴,瞧着镜中的自己似是打定了主意,摸摸身上的束缚,轻轻的放松了一层,一点改变不算明显却顿时更引人注目了,她起身悄悄的练习着步伐,莲步轻移,单说背影的确如弱柳扶风,好不勾人,再偏些视线眼珠子却更睁大了些,宫中多是身形瘦削的女子,哪有如今这般丰润的恰如到好处的曼妙身姿呢!
“青黛你起来了吗?”
听到外面抱琴的呼喊声,青黛连忙收回了所有发散的思绪,轻轻应了一声,“好了,这就来。”
推门一瞧,只见满地银装素裹,昨日不知何时下起了雪,不过几个时辰光景,就积了厚厚一层。她若还在家只怕也要和如今京城里的姑娘们一样要高兴坏了,她虽然是奴婢,但自小的生活可是那一般官家小姐都比不上的!
抱琴也不过一身青灰色宫女服,打理的整整齐齐,抱琴也是个面容清秀的姑娘,身上还有些不同于宫女的气度在,二人便是看着便与宫中那些小宫女不一样,青黛亲热的握住她的手,眉间微蹙,有些心疼,“怎的这么凉?”
说着便要将人往里带,抱琴拦住了,“好了,我便不脏了你的屋子……”
“这说的什么话,我这屋子有什么不能脏的!左右不过如此!”
抱琴见她还算谨慎,微咬丰唇,细眉拢起,不过唇边嘟囔,放心的笑了,于是也便顺着她的力道进了屋,一瞬间热气扑面,虽比不得家中和那些贵人处,到底胜过外面和她们这些宫女许多。抱琴想着此次来的目的再看青黛一脸喜悦,殷勤的拿了瓜果出来,便有些开不了口,余光仔细打量,心中暗叹,‘也不知何时这丫头竟出落的如此好了,但论气度自然无法和小姐比较,可是……比起小姐的丰满来,青黛看着却又极其的恰当,尤其那尺素一般的腰肢,如此愈发趁的那沉甸甸的鼓鼓囊囊的,脸上不是高傲,清高,而是温柔和轻愁,便如她的声音一般,柔和似带着安抚人心的魅力。又更想叫人抚平她眉间的不安。是个真真惹人怜惜的女子。’
进宫也是第二个年头了,便是小姐此时心中还挂念着,不甘着,抱琴却好似从每日不断的活计和上面默认的态度看出了什么。只是她不过一个奴才不能说也不敢说。
“抱琴姐姐,你怎么了?”
青黛的话打断了抱琴的思绪,青黛虽过的日子比那些小姐都要好可也改变不了她出身不好的事实,是以自小便格外敏感些,能有这个本事看准时机还能叫皇上配合着玩了这许久自然也是个极聪慧的女子。略一思索便得了答案,“可是小姐叫你来的?”
不待抱琴回来,青黛微微一笑,似忧愁似苦涩,还有些迫不得已,“抱琴姐姐,今儿我也不妨和你说说心里话,咱们的出身你是知道的,看着好似比她们好些,至少不会随意丢了命,可是……”
洁白的贝齿轻轻咬着粉嫩的下唇,面上为难似有些难堪,叫人心生不忍,青黛还是继续说了,“咱们如今可是奴才的奴才,小姐到底是国公府的小姐,便是不成也没什么,可是咱们呢,若是等满了年纪出去再打算可是来不及了,你知道我的,我家里还有一个尚荣,他是个有出息的,我不能……不能给他丢脸。”
抱琴也是头一次听说,她只以为青黛的亲弟弟得了家中恩典一出生便放了奴籍成了正经人,应是再大的喜事不过了,是以在府中也多的是人钦羡她,毕竟一个有出息的弟弟日后嫁人定不会随意,而且她们姐弟关系好,肯定会为她撑腰的。哪知如今却成了催命符!
“你也知道当初府里让我跟着进宫是为了什么。”
抱琴如何不知,自己长小姐两岁自是进来服侍的,可是青黛与小姐前后脚的生辰,一个正月初一,一个正月十五,青黛自幼出落的好看,虽不如小姐会吟诗作对,但写字画画也是练过得,自家中得了消息,还特地请过人过来教授规矩外还多了些别的课目,自然不是给小姐,而是她们这些奴婢,打的什么主意再是清楚不过了。小姐一人形单影只,而且小姐尊贵过不去心里的坎,只能她们这些被捏着身家性命不敢背叛的侍女来做了。
可惜没想到最后是以这个方式进了宫,原只能带一个人便是抱琴,但夫人心有不甘,偷偷放了青黛的奴籍,青黛家中自然喜不胜喜,但家中祖母积年宿慧,止住了母亲为她寻摸夫家的举措,一个奴才的孩子能嫁多好,定是连自家都不如,既如此何不顺了府里夫人的意思,带着青黛去感激夫人的大恩,直言无以为报,但凡夫人要求能做到必不会推让,果然,王夫人便是走通了关节将她也送进了宫里,打的主意自然还是为她的女儿。
青黛想想往事也是轻叹一口气,若是真如自己幼时那般听到了也好了,可惜小姐进宫一点水花没捞着,倒是自己不过叫皇上多看了两眼,皇后许是大度,许是别有用心,将自己调到了这僻壤的地方,往日出不去,但一律待遇也不曾苛刻。那些宫女们的言语她自是不理会,只是想到如今的处境也不免想争一争了。不然等皇上没了兴趣,自己还不知落到个什么地步,而且时间久了,若是叫府里知道了还不知怎样为难家人,但若自己得宠便不一样了,不仅可以免去种种麻烦,或许也能如了祖母的心愿,可以帮衬帮衬尚荣。那抱琴便不能得罪,比较府里人手不多,但也有几个得用的,她都知道一两个,抱琴定然也知道,而且只会比她多。
“如今小姐虽说着好听,是侍笔女官,但哪日才能得见天颜啊,我已经引火上身了,此时若不争,只怕不日便没了性命了!”
抱琴想想也是,“唉~那你自己小心些吧,可千万不要惹麻烦,不然……”
青黛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她虽是个奴婢,但府里管的松,如今叫抱琴这么说了,就差明晃晃的说不要牵连小姐了,哪能舒服!不过她面上还是应了她的情的,“嗯,谢谢姐姐,也代我向小姐问好,可惜如今不方便,倒不如在家时,一入冬就差人做好斗篷披风,踩着厚实暖和的靴子踏雪寻梅,吟诗作对,好不开心!”
说起家里抱琴也有些受不住了,说了一会儿话便起身告辞了。
……
青黛送走抱琴才有空坐下仔细思量前程。她是宣和一年秋小选进宫的,那是头一次她知道冬天竟是这般难过,大雪天还要被那些宫女欺负,打发着去剪花枝,越是这般越是想家里。
抱臂走走在厚厚的积雪上嘎吱嘎吱的,一会儿一踢,飞飞扬扬的,倒是得了些乐趣,渐渐她也不那么烦了,虽然冷,却也能苦中作乐,剪了梅花,嗅着手中的花香,眼珠一转,一头扎进了梅林,非把满身沾的梅花香,一个人还当宝贝似的左闻右嗅的,红梅白雪,四下寂静只她一人倒是难得的放松,她张开双臂感受着此时的美好,渐渐舞了起来,不过几个动作她却很是开心,笑声清脆,像银铃声阵阵不断。刚过完年节还未开笔的弘暄不过随意走走倒不想看到了这一出,竟也静静站着看完了全程,许是自己头一次这么完全由自己撑起这么一个大摊子,又不能露怯,显于人前,心中积压甚多,倒不如一个小宫女还能一个人发泄一二。
青黛到底怕冷随意舞了两个动作就收了,跺跺脚跑走了,何卓自幼伺候皇上,自认还是有些眼力,“皇上,可要奴才去查查……”
弘暄看向他,何卓立马不敢说话了,前面苏大公公一事可谓给他们敲了个警钟,为主分忧是对的,但其中的度可不好把握。皇后喜塔腊氏端庄贤良,纵有小心思,目前还不敢嚣张,还有嫡子二阿哥四岁,原来的侧福晋富察氏育有五岁的大格格为贤妃,侧福晋辉发那拉氏为德嫔,庶福晋朱氏育有五岁的大阿哥为静嫔,还有裴贵人,范贵人,陈贵人,高常在,沈常在,马常在,冯答应,石答应,弘暄不是没有宠爱的人只是今儿你,明儿她,真真说明了什么叫帝王宠爱便如风一般叫你琢磨不住。
皇后一月三四日,贤妃两三日,德嫔,静嫔一月也有两三日,剩下若是没有惹他不喜,宠不宠幸另说,偶尔去坐坐今儿你明儿我的,一月总有多出来的三五日才是真正看谁得他心意了,许是德嫔,贤妃得了,也可能哪个新宠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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