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皇上既想听些别的，臣妾便抚上一曲新曲。皇上看可好？”

说着采菊带着人搬来了一架以琴头饰有凤首造型优美的大家伙上来，装饰华丽，音色柔润，妍芳素手拨弄两下便直接开始了，耳边阵阵微风起伏，清澈明净的琴声潺潺流动，如同来自深谷幽山，静静地淌着。悠扬的琴声让人忍不住驻足。

让人感叹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不愧是凤首箜篌，当真少见。”

“姐姐可会？”

沈眉庄微摇头，“箜篌本就不然琴常见也不常用，不过我到底会琴，偶尔拨弄也是可以的，只是怕是奏不出这等美妙的声音了。”

“姐姐琴艺已是一绝，不必妄自菲薄。”

二人相视没再议论。

妍芳学这个本就是看它漂亮才学的，倚在琴架上低头浅笑唯美极了，胤禛整个人都快摊在椅背上了，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梦入神山教神妪，老鱼跳波瘦蛟舞。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确要此等琴音才能配的上贵妃的绝色，否则只怕要被贵妃比的哑口无声了！”

“嗯，此曲确实难得，悠扬婉转，流连忘返！也难怪皇上这么多年一直记挂着贵妃。”

“贵妃最难得的还是她的纯良和仁善，内心纯净才不会被岁月侵蚀。”

皇后看着那幽深的眼神心中咯噔一声，似有些不好的预感，很快挂起了她的招牌笑容，“皇上说的是。”

皇后一副皇上说的对的样子，实则内里算盘不停，胤禛本就是个心性多疑敏感的怎么会喜欢！胤禛早已算准皇后不会罢手，原还有些微愧疚，在他几次暗示下皇后依旧不知收敛，胤禛便不再多言。

至于甄嬛只能说出现的时机太不巧了，换做胤禛少年不得志时或许会被其聪慧的模样吸引，同进同退，但他如今阅历丰富，坐拥四海，自是不缺美人才子的，进后宫既是为子嗣也是为烦闷中寻个松快，甄嬛这般处处出谋划策，加上她的身份年龄，胤禛不免对于她的心思有些猜疑。

“下一个，菀贵人，请做惊鸿舞一曲。”

一时之间殿内静若可闻，倒也不全然是担心，自也有等着看笑话的，

“这惊鸿舞乃是纯元皇后所作，对菀贵人而言未免太难了些吧！”

“这惊鸿舞本就是女子皆能舞，何况菀贵人聪慧博学，旁人不能舞的菀贵人可未必。”

若是开口的事其他人萱贵人或许还忌惮一二，欣贵人还是借着她温宜的光才得了晋封，加之欣贵人也非为甄嬛出头，不过在一旁看热闹罢了，是以萱贵人很是直接，欣贵人也并未不喜。

“好啦，左右事先也说过，倘若菀贵人不能舞的话，表演个别的也就是了。惊鸿舞易学难精，没下些苦功夫是练不成的。”

妍芳看着甄嬛的眼睛里面有着对她的感激还有疑惑，转头没搭理，她可不想叫甄嬛粘上，何况沈甄二人一道长大，至少沈眉庄会什么甄嬛一清二楚，但甄嬛会舞，却隐瞒了这么些年学习惊鸿舞的事情，现在替甄嬛着急担忧的沈眉庄等会儿也不知什么表情。是一如往昔还是逐渐疏远？

甄嬛本身并没有多激烈的情绪，惊鸿舞她自幼练习，自然很是不错。只是如今若是跳的好了，也难免落人口舌，若是跳不好，更是不敬先皇后，两相为难，可是时间转瞬即逝，菀贵人换好了一声舞衣，缓步走入，

“皇上，这寻常丝竹管弦难免单调，不如由嫔妾抚琴为菀贵人作兴可好？”

“准了！”

胤禛斜靠着摆摆手同意了，多年不见惊鸿舞，今儿也算重温了。甄嬛起先还有些不顺畅，沈眉庄很是用心，却不想刚弹奏便发现了问题，会与不会，熟练与不熟练一看便能察觉一些端倪，她知道嬛儿自幼学舞，是以她才紧跟着刻苦练琴，不想落于人前，可惜了。

她也是头一次听说甄嬛竟会失传已久的惊鸿舞，还如此熟练，心中失望，手中琴音自然也有些跟不上，甄嬛原还跳的中规中矩，脚步渐渐有些慌乱，一曲终了很是平平，众人对惊鸿舞的期待很高，如今虽美但远没有惊艳的感觉。不过胤禛还是按照规矩夸赞了两句，虽得了金口赞赏但甄嬛也不算喜悦，原想一鸣惊人却不想画虎不成反类犬。

“嫔妾学艺不精，实在上不得台面，若能得皇上勉强入眼已算难得了。”

“无妨，你们也不是终日专研的，何况惊鸿舞本就易学难精，你能得这般已是极为不易了。入席吧。”

“是。”甄嬛心中多懊悔，事到如今也无法改变了，好歹转圜一二，不至那么难堪。各方面条件不适的情况能做到如今这样甄嬛也没办法了。

“妹妹今儿算是大放异彩了。惊鸿舞学成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妹妹心性坚韧，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姐姐可是……怨怪妹妹了？”

“怎会？你一向有主意，还怕我怪罪吗？”

“姐姐……”

“好了，众人瞧着呢，妹妹还是好好坐着吧。”

甄嬛本就思绪繁杂，沈眉庄心中不快她也知道，自是场合不合适，沈眉庄也不配合，她现在也没什么心思了，能保持从容待在这里已是极难得了。

沈眉庄面上淡定目视前方，但身边时不时落下的纠结而担忧的眼神叫她心中也不好受，只是想着自己诚心待她，结果人家却只知一味享受，看来是自己待她太好了，以至于甄嬛如此理直气壮，如此不重视自己，如此轻待她们之间的感情。

沈甄二人虽有意隐瞒，大事化小，但沈甄二人不算低调的主，众人难免会有些许关注，有心之人自是察觉其中的微妙，妍芳和敬嫔对视一眼，敬嫔了然又轻松的点点头。

沈甄二人与她关系不大，但若是放任她们坐大，沈眉庄一直未离开咸福宫一日她便不能算安定，尤其此时安常在怀有身孕，虽然现在她们还不敢打这个孩子的主意，但若有什么变故，很难说她们二人不会联合安陵容一起摆脱她，她自然要有些预谋。

……

“皇上去了翊坤宫？”

皇后虽是提问心中却从没有像今日这般期盼过。

“皇上，去了永寿宫。”

“……知道了，你退下吧。”

皇后提笔的手一顿，而后如常对剪秋吩咐道。

“是。”

剪秋转身出门时看着皇后的背影，心下暗叹。对这些得宠的妃子的印象早已跌至谷底，今儿偏巧又叫皇后受了几番刺激，可想皇后一人该多么难过！

皇后长夜无眠，翊坤宫也是燃了大半夜的烛火，哪怕觉着楼东赋唤起了皇上对自己的怜爱，可是却还是比不过琴音绕人心弦。想来此时一墙之隔的永寿宫热闹极了罢，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华妃闻着浓郁的欢宜香，一边酸涩的按着小腹，有些迷茫，有些清醒，

“颂枝，本宫是不是老了？”

颂枝看着花镜中依然艳丽貌美的主子，连忙否认，“娘娘一点儿也不老，正值杏年芳华呢！”

“本宫的身子……，家里还有消息吗？”

颂枝知道这不是问年将军如何，而是问家里有没有发消息提醒她子嗣一事。

“娘娘身子一向康健，保养的也极好，许是缘分还不够？”

颂枝好似什么都说了又好似什么都没没说，但华妃既然这时候问出这个问题，其中的犹豫意味二人都有些清楚了。华妃也在盘算合适的人选，若是换做以往的她是绝无可能的，可是如今她的恩宠不再，哥哥那边又是多事之秋，若是自己能有一个扶持的对象，哪怕如之前一样受了些冷落，至少能帮着打听打听皇上对哥哥的态度。至于孩子，总要先养一个在膝下，若是自己有了亲生的孩子再多打算也来得及。

华妃的视线落在颂枝身上，其中幽灭迫使颂枝垂下了脑袋，心下忐忑不安，又带着一些隐秘的喜悦。

……

沈眉庄自离了，席便没再与甄嬛说话，好似陌路人一般，甄嬛心里理亏，平日的巧言令色全然发挥不出来，沈眉庄见了心中暗恼，她还当甄嬛不知此事轻重呢！原来不是不知，只是她这个姐姐在她心里不重要罢了。

“姐姐……”甄嬛唤了一声，也无话可说，说她不过是喜爱才学的惊鸿舞吗？说她不过是因为这是小事所以才不提前和沈眉庄通气吗？二人都知道这不过是说辞而已。

“姐姐相信我，在嬛儿心中一直以来便待姐姐如知己，进宫后咱们二人携手进退，早已胜似亲人了。我绝非有意隐瞒，只是觉得不必特意拿出来说，也是没有好的时机谈及，嬛儿知道姐姐心中不快，只是念在以往还请姐姐勿要纠结。”

快到转弯路口二人即将分道扬镳，沈眉庄听了她的解释淡淡一笑，似有些释然，“是啊，我们自幼结识，进宫后一直来往密切……菀贵人放心，是我想太多了，今儿晚了，皇上说不得因着妹妹惊鸿一舞已经等着了。姐姐便不打扰妹妹的好事了。”

甄嬛脸色一僵，可惜夜色沉凉，看不真切。甄嬛心知眉姐姐到底有了隔阂，“姐姐这是在取笑妹妹吗？我的惊鸿舞并未下苦功夫，如何引的帝王星光辉照耀，怕是早被那仙乐接引到了归宿了。姐姐一口一句菀贵人莫非当真要生分？”

沈眉庄静了片刻，想起时时宫墙之外传进来的信件，期盼，失望，叮嘱……

“唉！夜色微凉，妹妹回去路上多注意些。”

“……姐姐的性子倒是一直未变，宁可枝头抱香死，绝不肯人前落人半步，也不肯舍了家门风骨。”

沈眉庄没管她的感触，率先走了两步，甄嬛见此也只好苦笑摇头，往另一边而去。

“小主，奴婢觉得小主这般就极好，以皇上对小主的看重，还有老爷少爷的助力，小主未必不比现在顺畅。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小主和菀贵人在一起可是受了诸多莫须有的陷害了。菀贵人倒好，瞒着小姐此等不说，便是……也是一点诚意没有！”

这是采月采星她们头一次在她面前说起菀贵人的不好，日日相处总是有很多摩擦在，何况菀贵人身边的流珠还好，浣碧俨然就是个副小姐，同位宫女，她们和浣碧比也不差哪儿，日日被比对着，心中如何能不有自己的小心思。二人对视一眼，采星接着补充。不过沈眉庄没打算让她们接着往下说，

“好了，你们今儿一天累着了，回去歇息吧。”

但当她一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脑海中回想不断。又一声叹息，今晚的叹息抵得上先前不知多少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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