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

荣国府，梨香苑

宫里这一遭宝钗不算白走，更加透彻了。

“你既拿定了主意，下次你姨妈再派人过来时我可就按你的意思说了？”

“妈妈放心吧。左右若真有这个福分，届时自然不愁。若是……咱们好歹占了先手优势。”

薛姨妈心里明白，只是看着这么个姑娘心里不免觉得委屈。王夫人早提过亲上加亲一事，薛姨妈先前便有些动心。后来才知其中端倪，她那个好姐姐不仅要断了宝钗的青云之路，还觊觎她们家这万贯家私。只是到底胳膊掰不过大腿，心里不知此事能不能成，也不敢彻底拒了。如今宝钗松了口，想是此行不顺利，那宝玉便是个很好的选择了。且趁着此时消息未传开，便算宝钗“下嫁”了。毕竟抛却那荣华富贵选了亲情，晾王夫人届时心里如何嘀咕，面上还是得领这份情。

薛姨妈也是心疼女儿的，并未叫她一味攀着高枝，做人妾室又哪是那么好做的，尤其皇家更是不讲理。如此对比下来倒是宝玉好些，性子痴些也没什么，日后有了孩子自然就成熟了。

……

果不其然，宝钗等了几日未见圣使心中已有定论。恰在此时薛家负责的宫花因前头两场余下不少，“放在库房也是积灰，不如拿出来做做人情也是好的。”

宝钗有些犹豫，薛姨妈不以为意，仔细讲述其中端倪，“今年的时新花样来年便不新鲜了，不说宫中贵人便是高门王府也未必乐意，届时岂不亏了！不如趁着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拿出来也算走个人情。账上报个损毁，或者空着等来年再填上不鲜亮，保存有瑕即可，往年都是这么做的。”

宝钗即便再能干到底外面不曾见识太多，见薛姨妈心里有谱也不多说。

“妈妈说的对，府里姑娘多，另还有后街的大侄儿媳。”

“我都晓得的，上次进了宫也算得了舒妃的恩泽，赖大公子咱们攀不上，胭脂那边定不会少的。”

凤姐儿四支，三春各两支，黛玉两支又打发人去了后街送了两支，既往外面送了便不好漏掉鸳鸯和平儿，也是各两支。头一次送来的不够多，宝钗特意吩咐人又走了一遭才拿了全，还特意留了两支给未在场的湘云。倒是少了不少摩擦，众人也给面子的小聚时特特都戴上了。甚是好奇的听着宝钗讲述宫中的新奇。

三春各自重点不一，惆怅，向往，新奇，黛玉面上淡淡甚是不为所动，湘云最为关注时常听在耳边的舒妃娘娘和宫里的大姐姐。

“宝姐姐进宫可曾见到娘娘还有大姐姐？”

宝钗面上沉稳丝毫未改颜色，“怎么不曾见过。当日皇后娘娘高坐凤椅，贵妃娘娘仅次之，静妃娘娘和舒妃娘娘对坐着，不过皇宫规矩甚严，我也不敢抬头直视，只是远远瞧去竟似到了瑶池仙境。舒妃娘娘姿容卓绝，性子和善，我也算有幸得了两句提点。”

探春迫不及待，“那大姐姐你可曾见到？”

另几人倒不是说感情多深厚，只是时常耳畔提及总是好奇的很，偏这么些年却又未曾见到，好容易有个能近身碰面的，如何能按捺得住。

宝钗见几人俱是专注的瞧着自己，饶是已准备好说辞也不满慌了一瞬。“当日在场的只有妃位以上的嫔妃和四位公主，想是大姐姐正当值吧！”

不由宝钗不重视，实在是进宫也两三天了，她们一直在一个院子中学规矩，哪个敢随意走动。何况进了红墙里面才知其中风波，早在宝钗觐见前便已对家中所闻的大福气一说有所疑虑。待真切的见了几位贵人之后心里对大姐姐在宫里的处境虽无法想象但应当不是好的。而舒妃只怕是不会愿意提拔的，往日只听姨妈一人所言，待她直面了舒妃的得宠和威仪之后才算醒悟。一个是有子有宠的妃位，一个却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史，任谁也不能再将她们相提并论吧。也就这府上还沉迷旧时旧事了。

“宝姐姐进宫也有两三日时间，难不成连大姐姐一面都未曾见过吗？”

宝钗知道湘云不过有口无心，可是湘云虽盯着侯府大小姐的空名头，但长房嫡系只她一个丫头，父母双亡，上面又没个长辈，即便老太太心慈，只怕这日子也不好过。若再得罪了王夫人，宝钗可想而知以她姨妈的性子，老太太又不管事，湘云日后想来松快松快也过得不舒服了。是以她连忙帮着转圜，

“宫中规矩森严，处处小心，再者大姐姐深得皇后娘娘重用，哪是能那般随意的！何况此次主要为的便是皇后娘娘的嫡公主和贵妃娘娘的长公主，自是不那么方便。”

宝钗最后两句说的含糊，但几个姐妹倒是都听清了，惜春不免有些郁郁，没想到皇宫更是……湘云也不敢再问了，平常一些快言快语便算了，主要家里两个婶娘虽说不至于亏待她，但难免亲密不足。可这些忌讳的事却是自幼严厉教导了的，她们也担心湘云出门遭了祸，影响了自家。她们这些公侯王府比起一般府邸自是又更注意一些。涉及皇室她们自然不敢再多言。

宝钗见众人注意不在纠缠在此也是松了一口气，虽然现在在王夫人眼中她的评价很高，毕竟宝钗的选择明晃晃告诉王夫人，那些富贵在她薛家眼中比不得宝玉出息，王夫人就这么一个独根子，自然再宝贝也不为过。但若是因为今日一些姊妹间的闲话叫王夫人觉得她不堪重任，不重视她们母女可就不妙了。薛家母女和王夫人此时的关系很是微妙，就像天平的两端，不过此时不管是众人眼中还是王夫人心中，薛姨妈母女可是高高占着上风。

…………

同样还有顾虑的便是黛玉了，林如海的通信不算频繁但一年来回总有两三封，黛玉又是个心思敏感的，自是能从父亲心中窥见一二。想来江南形势不太好，而父亲或许已通过自己和宫中搭上了关系。黛玉只余父亲一个亲人，自是希望父亲能好好保养身体，早日离开那漩涡，哪怕没个官职，至少一家团聚和乐。

黛玉已从父亲上封信中隐约察觉到父亲如今的心焦，心中再多担忧也是无济于事。适才听到舒妃娘娘的名号，更是心存期盼，惟愿父亲一切顺遂吧。

“……这可不能在宝玉面前提起，不然他痴性又要犯了。”探春也有些失望，她最是希望元春好，不仅涨了她的身份，母亲高兴之余，为着大姐姐的面子也不好随意打发了她。而且父亲只有宝玉和环儿两个儿子，要是大姐姐有了出息，环儿或可也能沾上些光，毕竟独木难支。探春是个有心的，哪成想家里花了这些代价，大姐姐还是不争气，也不知面对昔日婢女，此时高高在上，而她这个旧主只能俯身下拜是个什么心情。探春不无恶劣的想着。

宝钗如何不知宝玉的性子，未免再引起他说些什么令人忌讳的话，什么大姐姐进了宫便是受苦之类的，便不在此话题停留。转而看着黛玉忧愁的眉目，略带浮白的面色，关切的问道，

“玉儿，你近日可是未休息好？瞧你面色好似不如之前红润。”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近日得了卷新书难免有些忘了时间。”

“我还当什么好东西呢，可是荣大哥哥为你寻的？”探春眉心微不可见的一蹙，心下懊恼，想是听了姨娘的话，再联想到荣大哥哥对黛玉的照顾心里不免有些不快。探春便是知道自己的问题这才有些难为情，紧接着补充着转圜道，“往日都说宝玉痴，其实你才是最痴的。合该想想林姑父，你的身子费了多大劲才有了气色，再这般可要回到从前了。，林姑父远在江南还不知多担心呢！”

提起父亲黛玉难免心绪上头，眼眶微湿，只不愿在姐妹们面前丢脸，“好你个三丫头，这般刁钻，认识的知道咱们是姐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管家婆呢！”

“宝姐姐，你看我关心她呢，她倒好，反过来说我！”

探春宝钗见黛玉如此坚强也松了口气，宝钗配合着说笑到，“颦儿这张嘴最是厉害。先前为你看病的是哪个？”

“咱们哪个排面上的人物哪能次次请太医，先前宫里的林太医来过两三次，配了药丸和药膳，好了许多，去岁又调整了一下药方，如今跟着吃罢了。”

宝钗来的晚不知道，探春科普到，“先前我们惯用的是王太医，医术和经验都不错，现在服侍着太妃，这几家亲戚都是用的他。”

这点宝钗是知道的，听薛姨妈讲过，是以点了点头。探春接着补充，“林太医如今是跟着舒妃娘娘的，虽然年轻些，但医术也很是精湛，舒妃娘娘的两位公主一向是林太医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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