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

青黛醒转过来时天色早暗的不成样子了，守在榻前的青荷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连忙打发了人把守着的太医叫来。

青黛稍缓了缓身子的僵硬和酸疼，喉间略带沙哑苦涩的问道，“何时了？”

“主儿，快戌时了。皇上在偏殿陪着两个格格看小阿哥呢！”

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青黛缓缓转头，只看得人影一闪，宝蓝色的盘龙常服出现在自己几步开外，许是担心夜间外面凉，身上带着凉气，并未立刻近身。只远远的缓声关切问道，“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青黛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想说些什么偏嗓子涩的很，也没什么力气。弘暄已经先一步做到了床前，将她身上的锦被掖好，探手放在额前，体温正常。青黛一手从一侧伸出，弘暄一手握着置于掌心，俯身趴在她身侧，将她的手贴在脸颊。玉一般凉丝丝的手碰到他温热的脸颊青黛的指尖不自然的抽动了两下。

弘暄一直低垂着头，二人离得极近，身上的气味交缠，你中有我不分彼此，一直高悬的心这才彻底落回了原地，弘暄深吸口气，“先叫太医看看。”

青黛努力忽视他声音里的不自然并不拆穿，眨了眨眼，温柔的眸子里满是安抚，纵然弘暄并无抬头。

弘暄推荐的郝太医一道来了，后期一直是林太医和郝太医二人联手，包括此次生产亦是，是以如此顺利。“皇上放心，娘娘的身子并无大碍，气血亏损，多些时日好生将养即可。”

弘暄并未多留意他们，眼睛一直盯在她苍白憔悴的容颜上，心底一阵阵心疼浮起，这是他从未如此真切的感觉过的情绪。即便面上不表现出来，但心里的慌乱却在看到她双眼的一瞬如此清晰，叫人想忽视也忽视不了。只觉怎么看也看不够，那一瞬心底的爱意和心疼几乎将人淹没了。

“嗯。”

林太医郝太医也是个人精，没瞧殿内留的几个都是心腹？他们在皇上哪还能说些悄悄话？

林太医等人退下了，但也并未如他们所猜，一碗热气腾腾的苦药汁适时的送了进来，这方面弘暄管的极严，加上她此时是真的很不舒服，自是一口闷了。只是满嘴的苦涩，味道久久不散，一两颗蜜饯可解决不了。

弘暄既心疼又好笑，看她被苦的脸都有些扭曲，到底有些活力了，不似之前一动不动的躺在这里，便是再闹腾也影响不到她要好上许多。

“现在倒是不娇气了！也该是没力气撒娇了吧？”弘暄也知道她是难受的紧，故意逗着她，能多几个表情都是好的。“固安晋安在偏殿陪着弟弟，担心她们吓着或是冲撞，没叫她们过来，你要见等过两日身子养好了，有力气了再见。小阿哥也好，刚刚睡着了，待你明儿醒了，有力气了抱过来你看看。”

青黛听他一点一点絮叨着，处处安排妥当了，到底也不是头一遭，心大的很，眼皮一合一合的又有些困倦了。弘暄放缓了声音，大手规律的轻拍她的胳膊，看着她轻眨的眼皮渐渐黏在了一起才收声不语。一人坐在那里又瞧了许久，烛花轻眨，弘暄悄声走出去，对守在殿内的云芝几人吩咐到，“朕去偏殿，你们夜间警醒着点。”

云芝代为回话，“是，皇上放心，奴婢们不敢懈怠的。”

“嗯，好好伺候，好处少不了你们的。”

次日清晨晨曦透过那块透亮的玻璃窗撒进室内，帘后依然一片昏暗。昨儿睡的沉，今儿青黛感觉身子轻松了不知多少，玉檀早起换岗时按着习惯看了一看，主儿眼眸清亮应是醒了会儿了，“主儿！您醒了！”

玉檀手里挑着帘子，嘴里还不忘嗔到，“主儿醒了怎么不唤奴婢？”

青黛搭上她递出来的手臂，缓缓起身，玉檀在她身后铺了两个枕头，“主儿感觉可还好？”

青黛的嗓子虽还有些干哑，“我啊，一切都好。小阿哥呢？”

“主儿这是等不及了？奴婢这便叫人去抱过来。”

“不急，先叫人给本宫擦擦吧。”

“主儿～”玉檀一脸为难，但既主儿都这么说了明摆着没有再谈判的余地，只能叫人烧热了水，快速擦了一遍，再伺候着净了口，无奈只能退了一步，“待会儿林太医开的药主儿可不能浪费。”

青黛也知理亏，毕竟她的身子出了一点小毛小病头一个问责的就是她们了，但现在天还有些热，又是出了一身汗，不擦干净着实难过。再者她又不是头一次自然也没了那胆战心惊。不过这补身子的药不用玉檀说她也是不敢懈怠，毕竟身体是自己的，且接下来又要接着奔波，怎么也不可能放松。

简单擦拭过后，云芝带着奶嬷嬷和其怀中的大红襁褓过来了，青黛正漱着口，见着那红团子双眼锃亮，“来了，快，抱过来我瞧瞧。”

“主儿，小阿哥虽然小了些但林太医和郝太医都说了咱们小阿哥身子康健的很，主儿福气好。”

青黛低头轻轻碰了碰他熟睡的脸颊，满目柔情，喜欢的不行，“那便好。先将小阿哥放在本宫这里吧。”

几个奶嬷嬷自然知道舒妃娘娘这是通知而不是商量，连声应了退在一旁侯着，“是，娘娘。”

青黛这才有功夫问起早产一事，不过玉檀也很是奇怪，心里倒是有点不真切的揣测，“主儿，林太医也查过并未查出什么，主儿生产也很是顺利，想是没什么大问题。”

青黛也并未察觉什么，如今也不过问上一嘴，既然没问题就不管了。“玉檀也准备着吧，还不定哪日启程呢。”

玉檀算着时间，很是庆幸，“如今算着主儿这时生产也是好事，至少能多将养些日子。东西奴婢已经在收了，届时厚重的衣裳多带几件，主儿身体还虚弱，受不得凉。”

“嗯，固安和晋安的东西也叫可人可心多收拾些。”

“是。”

…………

过了头几日，青黛一日赛一日的好，这日弘暄陪着一道用晚膳。饭毕，青黛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其实皇上不必陪着臣妾用的，多是些没滋没味的，皇上也吃不惯。”

“无妨，不过一顿，朕吃着倒还好。”弘暄将碗筷放在下人递上来的托盘，瞧着她们快速收拾完理了理衣裳下摆。

青黛一笑，“皇上可是有话要说？”

“朕想着名儿便等回来再公布，时间紧，你的身子也要将养，他的满月便委屈一下不大办了，百日咱们回来后再好好热闹热闹。”

“臣妾还以为什么大事呢！”青黛不在乎这些，攒攒福也好，只要皇上不是不在意就行。不过弘暄难得的难为情叫她看了好一会，新奇极了。

林太医开的药都是最好的，不过二十多天她基本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内外调理，再来个十多日定是和以往无恙。青黛也便有些受不了那苦苦的药汁，回回都是拖到不能拖了才一饮而尽。此刻也是，“好玉檀，此时刚用完膳，等会儿再用可好～”

“主儿～还是趁热喝了吧，早早把身体调养好才是正事，一会儿凉了更苦了。”

青黛实在是，精神足了便不能爽快应了。恰在此时云芝进来，宛如救世主降临。青黛连忙放下手中的碗，“这么急！可是有事？”

云芝一看这情况也知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心中懊悔不已。“主儿，皇后娘娘宫里的贾女史过来了。”

倒是好久不曾刻意提起，青黛有些恍惚，进宫也七八年了，时间倒是快，感觉一眨眼恍惚间便是现在了。但随着元春的走近一切恍如昨日，青黛这才察觉原来过了那么许久。元春身上的气质明显变了很多，尊贵娇纵的大小姐变得稳重不少，规矩十足，不愧当了几年女官，确实历练出来了。

“好久不见你来找我，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恍惚。”

元春倒是不像她还有功夫感叹时光，不，她也是感慨的，只是时光对她却并不是那么友好，是以她也从不觉得时间过得快，只是如今瞧着舒妃宛如昨日的面庞，好似盛开的玫瑰花，绚丽多姿，永不凋零。而自己，不说外表，即便花了多少功夫保养还是有些区别的。最大的变化却是心理，说的好听是沉稳，说难听些便是暮气。

“娘娘身份尊贵，还要伺候皇上照顾皇嗣实在辛苦，倒是奴婢，往娘娘这边走的多了难免给娘娘带来麻烦，何况奴婢是皇后娘娘宫里的，没有吩咐不好乱走动的。”

青黛仔细瞧了瞧，她周身的气度完全变了，好似与以往判若两人，满身的骄傲不见了，有的是平和，和对现实的妥协。叹道，“你变化很大。”

“娘娘倒是没什么变化，一如以往，芳华正茂。”

青黛摇头，“本宫也老了。”

元春笑了，“娘娘哪里老了？奴婢未曾瞧出来，想必皇上跟奴婢是同一个想法。还是您好福气，小阿哥身子可好？”

“有郝太医和林太医，没什么问题。”

“那便好，对了，皇后娘娘安排奴婢此次跟着敬平公主一道去木兰，进宫多年这还是头一次。”

青黛虽不能感同身受，但多少能理解她的心情，也能体谅她的失态。倒是元春很快收了清绪，抱歉又淡定，“奴婢失态了，娘娘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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