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方不败的大殿后,杏树林一直从前院绵延到这里。隆冬腊月,杏树林也是一片萧索。满目的枯枝残叶中,不时可见断口整齐的半棵树甚至木桩,树身留有清晰的伤痕,刀、剑,各式兵器,带着干涸到已经斑驳的血迹,望上去触目惊心。
这里曾变作战场,厮打斗狠以命相搏,却除了这些残枝断树点点血迹外,不见任何尸首。
再从殿后往深处走,才终于出了这片林子来到一处开阔地。一望过去,土堆紧挨着土堆,竟全是无名的坟墓。有佛珠被安放在坟墓入口,想来是安葬之人的慈悲心肠。
这里究竟死了多少人,平一指不知,他只知道当他拖着重伤的身子好不容易从冰湖底爬上来时,整个日月神坛已经空了。一个人都没有。
顺着打斗的痕迹才找到这里,看着这些被安葬的人,平一指知道,日月神教这一次是真的覆灭了。
神教弟子死伤无数,但想必那些所谓正派也伤亡不小。这一仗他们虽然胜了,却也没有心思砸神坛毁大殿来庆祝胜利了。带着伤亡的门人,五岳剑派退出了黑木崖各自返回门派休养生息去了。
在这些土堆里,有多少人是被令狐冲杀掉的呢?平一指暗自想道。
见到他们心心念念的人突然出现在黑木崖,神教弟子定是万分高兴,均以为他是回来执掌神教抵御外敌的吧。却不知,站在他面前的弟子在心有魔障的令狐冲眼里只是一道阻拦他前进的障碍,拔出剑,他大概一秒都没有停留。
黑木崖之所以会被攻陷,其中定有一部分是神教弟子消极抵抗的结果。被信赖之人屠杀,心防崩溃的神教在五岳剑派的群攻之下惨遭覆灭。
这些全都是平一指的推断,是否真实这一点他已经不打算弄明白了。神教已经不在了,自己也轻易不会再回来。就让这座空城以及那两具终将腐烂的尸体一辈子陪着那个冰冷得毫无人性的令狐冲吧。
至此,这世上再无笑傲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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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事情真的要到失去时才会懂得。
令狐冲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忘记她重新开始,到头来却发现不过是自己骗自己。就连盈盈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他却只能等到她的‘死讯’后才恍然大悟。
原来有的人真的是刻在心里的,不是想忘就可以忘掉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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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雪国般四季如冬的冰湖今日终于不再落雪,悠远的阳光破开厚云照射下来,虽然已经没什么温度了,却让令狐冲早已阴霾的心终于又有阳光照进来。
一瞬也不瞬地望着眼前之人,雪白如纸的面容依旧还是记忆中那般精致,左颊淡粉色的伤痕还在,可哪怕就是这道伤疤,看在令狐冲的眼里也比这世上任何东西都来得好看。
他已经很多年不曾见过她了,更何况如此仔细地看着她。
心被各种情绪塞得满满的,喜悦,感动,伤心,后怕,绝望,希冀。从决定忘记她和盈盈重新开始,到盈盈声嘶力竭地告诉他东方已死,当他还没来得急消化这一讯息时,就连盈盈也死了。一系列剧变如一记比一记重的闷棍生生打在他的心上、脑子上,以至于在他发现东方的心脏还活着时,那种欣喜若狂到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多一点响动就惊醒一场梦的小心翼翼,怕是无人会懂。因此,也不会有人明白当他知道平一指打算毁掉盈盈身体时,他内心的惊痛惧怒。
好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可真的都过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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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湖对岸有一处十分隐蔽的狭长洞穴,入口只容两人可过,然越往深处走却越渐开阔。洞内有一块万年不化的巨大寒冰,被雕琢成了床,东方苍青色的身影正安静地躺在上面。
直到亲眼看到了她,令狐冲才终于肯直面她挖心沉湖的事实。
一直以来都只是从别人口中听说,于是他也一直不敢相信,那个骄傲得近乎蔑视一切的东方不败竟会心甘情愿让人挖了自己的心,夺了自己的命。
轻轻扶起她的身子,令狐冲在她身后坐下,手指笨拙地穿过她的青丝。
“你怎么会笨到为我丢了性命……”不知是斥责还是心疼,令狐冲干涩的嗓音在洞穴中回荡,经久不息。
说不清如今心里究竟是疼痛多一点还是希冀多一点,令狐冲只知道他怀中抱着的人没有呼吸,没有心脏,没有丝毫生命体征,就是灌以内力进去探寻,也是泥牛入海半点反应也探不到。她的身体告诉他,东方已经死了。
可她的心脏分明还在跳动。
尽管从平一指手下夺过来时已经奄奄一息,但他连续几个日夜不断以内力浇灌后,那颗心脏终于又跳动起来。
东方没有死,她还活着。令狐冲始终如此坚信着,仿佛如果不这样想,他就会被眼前冰冷的身子逼疯一般。
这是一场焦灼的,却又无能为力的斗争,输赢全由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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砍伐声这段时间总能在黑木崖上听到,将随身佩剑当成斧头来使,令狐冲倒也丝毫不会心疼。想想也是,如今他已与江湖彻底了断了,再锋利的佩剑也不过就是个顺手的工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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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熟练地穿过她的青丝,系上青色发带,令狐冲从后面仔细瞅了瞅,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瞧,如今我也能梳得一丝不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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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隔几月,令狐冲便会跳一次湖。
在刺骨的冰湖中来回折腾几趟,再拧着抓来的冰鱼裹着蒸腾的水雾爬出来。
每当这个时候,都是令狐冲觉得最为难的时候。哪怕盈盈已经是自己的妻,而东方也早就把自己交给了他,但毕竟是需要全身涂抹的东西。
如此一来,他又更想杀掉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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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不错的日子里,令狐冲喜欢去教坛里盈盈的房中坐一坐。
尽管她在离开时已经恨了他,但在他心里,任盈盈永远都是他令狐冲的妻子。
他一次也没有去过东方不败的寝殿。
不能进去,进去便是怀念,而东方不需要这些怀念。
因为她还活着,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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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鼠辈及不长眼的江湖人妄图闯入黑木崖,令狐冲如天神般遥遥立在崖顶,一柄长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刺目的光亮中,来人连对方身影都瞧不见,只能尖叫着同断落的绳索一起跌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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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盈的身子突然产生了异样,她被冻伤了。
与东方的身子放在一处整整一年,她却毫无预兆的出现了冻伤的痕迹。这让令狐冲心有余悸的同时,也隐约生出了巨大惊喜。
这场与天斗的胜负,怕是快要有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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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之前简陋搭建的木屋重新修葺,又从盈盈房中拿了被褥及日用品过来。
看着躺在梨木大床上的盈盈,令狐冲不止一次心跳狂乱。
她会醒过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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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时光缓慢淌过,令狐冲早已学会了心如止水,再不会因为一点‘小事’擅自高兴又擅自失望了。
他的心已经老了,经不起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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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惯性地在东方身旁躺下,万年寒冰刺骨的寒意穿透心房,令狐冲只觉得浑身都很冷。
望着洞顶薄薄的白霜,他和以往一样在她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从季节到今日天气,从崖上鲜花到湖底冰鱼,或许是一个人待得太久,所以总想与她说点什么。
“我好想你……”翻身将她搂进怀里,令狐冲埋首在她颈间,闷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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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来的重复动作让他已经习惯从她的寝殿前径直走过从不停留,只是今天,他不知为何忽然在她的寝殿门口停了下来。
扭头看着这座已经封尘的宫殿,令狐冲的心没来由地狂跳不止。
良久之后,他猛地回过神来,摇摇头,正欲离开时,一声隐隐约约的长啸穿透苍穹直入他耳中。浑身一震,他瞪大了眼睛望着冰湖的方向,脸上满是不确定的神色。
一颗心狂跳不止,像是要从口中蹦出来了。提气踏飞过去的时候,令狐冲好几次脚下发软,险些就这样掉下来。饶是这样也丝毫不减速度,几乎用了平生所有气力,当他落在雪地上时,没有收住的力道在脚下踩出了两个大坑。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熟悉的木屋前,身着鹅黄色单衣的盈盈正扶门而立。
盈盈?
疑惑只有短暂几秒,对上她的视线,令狐冲很快就知道眼前这人究竟是谁。
东方,是东方!
猛地上前死死抱住她,令狐冲的眼泪迟了两年,终于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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