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西厢记】出主意

忽听得张生惊叫一声，说道：

张君瑞：哎呀！琴童慢来！

琴童一惊，只听得张生说道：

张君瑞：我倒忘怀了！想那小姐的妆楼，离此间相隔数间房屋，路途遥远，小姐又没有长一副顺风耳朵，我在这里鼓琴，她怎么能听得见呢？这个主意，不妙啊不妙，该打屁股！

琴童想，这回可完了，白费了一番心思。说道：

琴童：相公，不会听不到吧？你把琴弹到最响不就得了。

张君瑞：休得胡说！弹到最响，岂不是要断弦的么？你懂不懂，断弦是大大的不吉利。”

琴童：断弦有什么不吉利？接一下，或者换上一根，还不是照样弹。

张君瑞：琴童，你那里知晓，这断弦就是死了妻子。我与小姐还未成婚，你就咒她死，岂不可恶之极！”张生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骂道：

张君瑞：你这个狗头，胆敢诅咒我家小姐！我要重重责打！

琴童一听，什么，你要打我，可太冤屈了！我是为你好啊！真是岂有此理！不过，琴童早把主人的脾气摸透了，雷声大雨点小，嘴里喊责打，手是不会动的。就嘻皮笑脸地说道：

琴童：相公，小的不懂嘛，不知者不罪，朝廷的律条也是标明白的。再不，小的诚心地向未来的主母莺莺小姐请罪。

说罢，就朝门外双膝跪下，说道：

琴童：小的罪该万死，望未来的主母开恩，饶了小的吧！

说罢，又叩了一个头。张生看他一番做作，道：

张君瑞：起来吧，看在你悔过心诚，就饶了你这一次。你快给我再想一个上好的主意，将功赎罪！

琴童心想，碰上像你这样的主人，倒了八辈子的霉，真也是前世修来的，一边想一边站起来，说道：

琴童：谢相公和未来的主母不罪之恩。

他站是站起来了，可在心里直嘀咕，想什么鬼主意才不会吃力不讨好，又能将功赎罪。世界上，古今中外一切计谋、策略、主意等等，全部都是被逼出来的。琴童现在是赶鸭子上架，没有主意也得有主意，倒被他想出一个点子来，说道：

琴童：相公，你对崔家小姐喜欢不喜欢？

张君瑞：废话，那还用说！爱之入骨！

林风眠：哇！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不是

琴童：相公你见过小姐几次了？

张君瑞：这个嘛，让我算一算——，一共一次半

琴童：要么就是一次、要么就是两次，哪儿来的半次？

张君瑞：这是实实在在的！你听着，前天在大殿上，我见到了小姐，小姐也见到了我，并且她在临去时给我秋波那一转，这是完整的一次，对不对？

琴重点点头说道：

琴童：不错，这是不折不扣、货真价实的一次。那还有半次呢？

张君瑞：昨天夜晚，我在假山上偷窥小姐拜月，我见到了她，可惜月色虽佳，总归没有在大白天看得清楚，况且还不知小姐看到了我有多少，我算它半次还是占了一点便宜的哩！

琴童几乎笑出声来，好不容易忍往了笑，说道：

张君瑞：相公的算法越来越精了！那么看了一次半，小姐的面貌、模样都记住了没有？

张君瑞：刻骨铭心！如果把小姐的形象忘记了，怎么能对得起小姐？

琴童：相公对小姐一片诚心，小的被感动出一个绝妙的主意来了。

张君瑞：速速讲来！

琴童：相公画的画，可以比得上吴道子，何不把莺莺小姐的容貌体态画下来，一来相公可以和小姐天天见面，朝夕共处，减少一些相思之苦；二来听法聪小和尚说，小姐也是个画画的行家，往后相公和小姐在一起时，拿出画来给小姐看，小姐一定会更加喜欢你这位多才多艺的夫婿；三来嘛，也让小的鉴定鉴定，看看是小姐配得上相公呢，还是相公配得上小姐。

张生听了，觉得这个主意还不错，把小姐的真容细细地描绘出来，朝夕相对，既然不能和小姐真人共处，也足可以“画饼充饥”了。对！这样也完全可以消磨这难熬的两天时间。于是，吩咐琴童道：

琴童：琴童，拿画箱来，纸墨伺候！本相公要作画了。

琴童恐怕主人又变主意，不妨敲钉转脚一番，于是问道：

琴童：相公真的要作画？”

张君瑞：咄！狗头！什么真的假的，本相公何时说过是假？快去准备，还要焚一炉上等好香！

琴童：相公弹琴时才焚香的，作画从来就没焚有过香。

张君瑞：你懂得什么！这番作画，非同寻常，岂可亵渎！还不快去准备！

琴童：是，遵相公吩咐。

说罢，就忙开了。在琴桌上撤掉瑶琴，拿出画箱，铺好宣纸，焚起一炉好香，一切就绪，就在旁边伺候。

由于对小姐的爱，对小姐的一念志诚，张生在作画的时候专心致志，心无旁骛，落笔的进度不慢，只两天的时间，在第二天掌灯的时候就大功告成了。刚刚脱稿，来不及装裱，就把这半成品悬在粉墙上，对着真容，自我欣赏，自我陶醉，心情很是愉快。他想让琴童来看看，分享一点快乐，便唤道：

琴童：琴童快来！

琴童：相公，唤小的有什么事吗？

张生仍然注目在图画上，说道：

张君瑞：琴童，你来看，我家小姐的真容已经画好了，画得多么生动逼真啊！”

琴童抬头一看，只见墙上悬着一幅画，那画上的女子实在美极了！美得比天仙还要胜三分。据相公说是“我家小姐”，琴童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见过小姐，所以有点不大相信，小姐果真长得跟画上一般美吗？也可能是相公胡思乱想，胡编乱造出来的。就问道：

琴童：相公，这画的是‘我家小姐’吗？

张生听了，生起气来，说道：

张君瑞：咄！狗头，休得无礼！这‘我家小姐’是你叫的吗？

林风眠：哈哈哈

琴童想，怎么又犯错误了？说道：

琴童：相公，小的不会称呼，相公教教小的，应该叫什么？

张君瑞：狗才，你忘记得那么快！应该叫‘我家主母’，记住了！”

琴童一肚皮的不服气，哼！八字还没有一撇哩，就一厢情愿“主母主母”的，你不害臊我还怕难为情哩！可是心里尽管这么想，嘴里却不敢这么说，仆人总归是仆人，口是心非原是家常便饭，就说道：

琴童：是！相公！小的记住了，是‘我家主母’。

张生这才高兴，点点头说道：

张君瑞：孺子可教也！

琴童见主人高兴，干脆拍足了马屁拉倒。说道：

琴童：相公，刚才小的开罪了我家主母，小的罪在不赦，小的要向我家主母请罪，请我家主母看在小的忠心耿耿侍候我家相公的份上，小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原谅了小的吧！

说罢，就对着画像趴下去叩了一个头。

琴童的这一番表演，奴性十足，可又正是作奴才的美德。如果不具备奴性，就不能当奴才。所以，张生见了，点头赞许。现在，只要谁对小姐尊敬，谁就是他的知己。

张生十分满意地说道：

张君瑞：琴童，你能对小姐有尊敬之心，本相公有赏！

琴童一听有赏，精神就来啦，顺便又叩了一个头，说道：

琴童：谢我家相公赏赐！

张君瑞：慢来！且慢谢赏，本相公又要指出你的错误来了！

琴童一听，吓了一跳，怎么又犯错误了？问道：

琴童：小的犯了什么错误？请相公明示。

张君瑞：好，你听好了！你在我家小姐面前，是不能叫‘我家相公’的。”

琴童：为什么？

林风眠：？？？

张君瑞：因为我是我家小姐的，你在小姐面前说‘我家相公’，岂不是我相公不是我家小姐的了么？你只能称‘相公’，不可用‘我家’二字，在别人面前就可以了。

琴童想，我真是白日见鬼了，只好请罪道：

琴童：琴童无知，请相公恕罪！

张君瑞：幸亏小姐没有听到，恕你无罪，也就将赏折了罪吧！

琴童想，相公你要赖掉赏钱，也不必横加罪名。他站起身说道：

琴童：谢相公将赏折罪之恩！”

张君瑞：琴童，你看我家小姐长得美不美？

琴童：相公画得是很美，不过，不知真人有没有这么美，恐怕是你相公想出来的吧？

琴童的怀疑，却使得张生很高兴，画上的美，还不到小姐的一半，琴童已经不大相信了，可见小姐确是生得美。于是道：

张君瑞：啊，琴童，这不用怀疑，你相公画得千真万确，小姐比画上还要美三分哩！琴童，你看小姐和相公相配否？

林风眠：娃哈哈，这恋爱脑

琴童：相公，恕小的直言，相公和小——

琴童吃一堑长一智，学乖了，连忙缩嘴改口，

琴童：——和主母真是才子佳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地长一双，可谓门当户对！

张生听了不禁哈哈大笑，说道：

张君瑞：哈哈！好一个天生一对，地长一双，门当户对啊！哈哈哈！

琴童：相公，且慢高兴！你和主母是门当户对，可是老夫人，不，是你的丈母娘不和你门当户对哩！

张君瑞：此话怎讲？

琴童：崔家是相府门第。

张君瑞：我家也是礼部人家。

琴童：话虽不错，可是相公你尽管中了解元，可还没有做官，还是一个白衣，岂不还是门不当户不对吗？”

张生听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张君瑞：这个嘛，这个嘛

了好久，才说道：

张君瑞：这个也无妨，一来，只要小姐喜欢我就行，又不是老夫人嫁给我；二来，我相公即将去应试，中状元，做高官就在眼前，我何惧之有！

琴童：但愿如此！相公，明天要去拈香见主母，还是早一点睡觉吧！

张君瑞：言之有理，养精蓄锐，去见娇娘！

主仆二人各自安寝，一宿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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