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德宗皇帝贞元十七年(801)月,在北方还不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一早一晚仍然春寒料峭,可是在通往长安的各条官道上,已有不少举子,骑着马儿,不紧不慢地向京师而来。
原来明年又是大比之年,朝廷开科取士,试期就在二月里。尽管还有一年时间,可大家还是提前赶去,到京里作一些准备,一方面温习四书五经,另一方面——也是最为紧要的——是去走门路,就是把自己的得意文章诗作送到名家大老的府上,请他们赏鉴推荐,这叫做“温卷”。
在河中府一条宽广的官道上,行人往来,其中有一主一仆,颇为引人注目。
主人是一位青年公子,白面书生,他头戴一顶淡蓝色软翅儒巾,面如银盆,两道剑眉,一双俊目,高鼻梁。四方口,天庭饱满,地角丰圆,身穿一件淡蓝色海青,风流潇洒,一表人材,骑在一匹高头大白马上,更显得分外精神。
这位公子,姓张名珙,表字君瑞
张君瑞:
原是书香门第,官宦人家。其父官拜礼部尚书,不幸在五十岁刚过的时候,得病而亡,一年之后,慈母也馆继去世,从此家道中落。张生从小接受父亲的教诲,立下了安邦定国的大志,抱着“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抱负,又经过名师宿儒的教诲,凡是四书五经,诸子百家,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拆白道字,顶针续麻,件件俱能,样样精通,早在七八岁总角之年,就能吟诗答对,崭露头角,有神童之名。
成年以后,不仅生得面如宋玉,貌若潘安,风流卓绝,倜傥不群,而且满腹锦绣,文章盖世,获得了洛阳才子的美誉。
张生自从母亲去世以后,又未娶妻成家,一身无牵无挂,故经常出外游学。
游学是唐代读书人的一种风气,投师访友,可以增进学问;游历名山大川,可以开阔眼界,增长见识,所谓“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张生自然也不例外,他像无根的蓬草那样,到处游学;又像蠹鱼那样,钻在诗书经传之中。
为了考取功名,要把铁涛的砚台磨穿;为了飞黄腾达的锦绣前程,要忍受雪窗萤火,寒暑不停的二十年苦读。
唉!才高总是要被俗人妒忌的,也难以迎合世人的心意,加上时运不好,经常碰壁,白白的去研究文字,苦读经籍!所以他骑在马上自思自叹,想想自己萤窗苦读,学得满腹文章,至今却仍是湖海飘零,一事无成,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实现自己宏伟的理想?这真是:万金宝剑藏秋水,满马春愁压绣鞍!
张生主仆一路行来,不住地左顾右盼,想要找一家比较像样的旅店,准备歇宿,以消解旅途的劳顿,顺便也领略一下河东的风土人情。
主仆二人到了一家客店门前,见这一家客店的门面很是气派,门前打扫得十分干净,擦得闪亮的金字招牌上写着“状元坊客寓”五个大字,张生一看,第一印象就不错,而且这“状元”二字也正是切合自己赴考应举的好口彩,就决定住下。于是甩镫下马,对琴童说道,
张君瑞:琴童,把马牵着,俺们就在此间住下。
琴童:是!
就接过马缰。
主仆二人尚未发话,早有店小二迎出来,对着张生一抱拳,说道:
路人甲:公子爷!住店吗?请里边来,俺这里有干净客房!
张君瑞:小二哥,先把马儿牵去遛一遛,上好草料喂一喂。
路人甲:是啦!公子爷请放心,小店有专人侍候马匹。
说罢,向里边喊道:
路人甲:来客人啦!宝马撒和!
话音未落,里边已走出一个打杂的,在琴童手里接过马缰,把马牵往后槽。
张生对小二问道:
张君瑞:小二哥,有头等房间么?
路人甲:小店是河东城里数一数二的客栈。房间宽敞,被褥干净,美酒佳肴,海味山珍,风味小吃,应有尽有,公子爷您住下了,包您满意,好像在家里一般。”
张生笑笑说道:
张君瑞:看不出小二哥真会做买卖!前头带路。
小二走在前头带路,安排了一套两间的上等客房。张生一看,非常满意,房间确是宽敞!布置也不俗,窗明几净,粉墙洁白,墙上挂了一幅韩干画的《玉花骢图》,虽然是赝品,倒也神骏飘逸,替这送往迎来、十方混杂的客房增添了几分雅气,张生不觉点点头。
这时,小二送来了龙井香茗,替张生斟上一杯,说道:
路人甲:公子爷请用茶!
张生接过茶杯,品了一品,觉得清香润喉。在北地能够喝上这种上等茶叶,又是在这小地方,也是很不错了。张生放下茶杯,说道:
张君瑞:小二哥,这里可有什么游览之处?不拘什么名山古刹,名园胜境,名宅福地,名花宝坊,只要能够赏景散心,都可以。
路人甲:公子爷要想游玩散心,俺这里就算普救寺最有名了。这所寺庙,乃则天娘娘的香火院,盖造得不同寻常,琉璃大殿,高耸云汉,舍利佛塔,直矗青霄,气势宏伟,法相庄严。南来北往的三教九流,士农工商,达官贵人,凡是经过这里的,没有一个不去瞻仰,保让公子玩个痛快。
张生听到有这等好去处,心里很高兴,一刻都不想迟缓,就吩咐琴童道:
张君瑞:琴童,准备好中午的酒饭,我要到普救寺去走走,中午就回来。”
琴童:是,相公!安排好午饭,喂好了马,等相公回来。”
张生当下更换衣服,头戴一顶葱绿解元巾,软翅摇摇,身穿一件葱绿色杭绸海青,脚登粉底皂靴,仪容俊雅,一表堂堂,不愧为洛阳风流才子!他从容潇洒地直往普救寺来,一路上看不尽的北国风光。虽说河东府地处北方。
由于靠近黄河,水土滋润,故其春景不减江南。一样的板桥流水,波翻细浪,桃红柳绿,春光骀荡。四野里的农夫们都在辛勤耕作,空气中掺和着泥土的清香,一派热闹气象。小牧童横骑在牛背上,没腔没调地信口吹着短笛,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更增添了田园淡泊的情调。
一向住在城里的张生,对此田园美景,不觉心旷神怡,大有宠辱皆忘之慨。不知不觉,前面已经到了普救寺。但见寺外翠柏森森青掩日,苍松郁郁绿遮天。红墙碧瓦,楼殿重叠,好一座清幽宏伟的古刹!
张生站立在一百零八级台阶下抬头观看,雄伟的山门正中檐下,高挂一块蓝地金边的匾额,上写“敕建普救禅寺”六个斗大的金字,上手里一行小字,写着“大唐天授二年建立”,下手里也是一行小字,写着“尚书右仆射臣褚遂良奉敕谨书”。张生不免对山门外的美景多领略一会,并未立即进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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