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长老用来安置老夫人的院子。院子坐落在藏经阁之后,寺院的西厢之东,坐北朝南,四面有一丈多高的青砖墙围
踏进围墙大门,入目是一座四合大院,院后一座三开间三层小楼,小楼四周,也有砖墙围绕,整个院子又处在一座大花园之中,四周佳木葱笼。花草繁茂,奇石假山,曲径通幽,足可供怡心养性。
看来这是当年崔相国修建此寺时,精心安排的。本欲告老还乡时在此处修身养性,礼佛参禅,颐养天年,享一番清福。可惜天不假年,还没来得及享用,就撒手西归,这也是崔相国始料不及的。
进得四合院来,迎面是大厅堂屋,左右是厢房,又都带着耳房。天井里有一条碎石小径,路面都是彩石铺就的■字花纹。
大厅前面有两株龙槐,苍虬挺拔,生机盎然。室内窗明几净,陈设典雅。迎面是落地大屏门,屏门正中悬一幅张僧繇画的白衣观音像。两旁挂一副虞世南写的对联,上联是“西天既许分东土”,下联是“南海当移住北方”。
前面有一张红木天然几,上面安放一只博山金香炉,两边一对白铜蜡台,左手里一个三彩大花瓶,中插白玉柄拂尘,右手一架大理石天然山水紫檀木底座大插屏,佛像前一方红毡毯,上面放一个蒲团,大概是为住客礼佛准备的。
大屏门之后开有一门,通向小楼。老夫人把一切看在眼里,不由得微微点头,表示满意。
其实,这院子是法本长老经常派专人打扫收拾的,所以尽管无人居住,不但不曾荒废,还添了几分雅静。
崔家住进来后,东正房的里屋是老夫人和春香,另外一个小丫头秋菊住外房;西正房是欢郎和他的奶娘;西厢房由崔安和他的老伴丁氏占了,丁氏是厨娘,掌管一家的伙食;西耳房作厨房;崔相国的灵柩就暂时停放在东耳房内,倒也十分妥当。莺莺小姐和红娘住在后面的小楼上,楼上的一些陈设布局,自有红娘去安排,不必细说。
这偌大的一座院子,大门一关,十分清静,更没有闲杂人等前来喧扰,仿佛是世外桃源,烦虑可消。
原来这时节正值暮春天气,花园内桃红柳绿,百花盛开,好鸟枝头,啁啾宛转,大好春光,却将到尾声,岂可随便辜负了?况且初来乍到,正该趁机踏勘一番。那小红娘又是个闲不住、好生事的。于是在这天早上,便竭力怂恿小姐,对莺莺道:
红娘:小姐,小姐,你看这屋外春景可美着呢!我们何不出去走走,看看景,散散心,太好玩了!小姐,我们去吧!
莺莺的心情却不像红娘那么无忧无虑,不烦不恼,她的内心深处,正隐藏着一种无人可诉的幽怨——父母给她订下的那段极不般配的亲事。
随时都在希冀着挣脱这看不见的束缚,冲决这摸不着的牢笼,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追求幸福的生活。可是,这幸福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更不敢果断地违反从小接受的那种严格家教。身处在官宦贵族的家规管束下,她短暂的少女时代就要消磨殆尽,可却没有一点自主的权利。
所以,来在这门掩重关的萧寺之中,面对清雅的住室和一点一点流逝的大好韶光,她只觉得压抑和苦闷,似乎对一切都不大感兴趣。现在红娘要她到花园里去走走,也提不起兴趣来,就说道:
崔莺莺:不去!
红娘一团高兴,却被小姐一瓢冷水,心里着实不舒服,但是,她非常了解小姐的脾气,嘴里说“不”,心里已经动摇了,只要跟她软磨,她就会被说服的,于是说道:
红娘:小姐,坐了那么多天的车子,闷得发慌,也该散散心,小姐,去吧!
小姐给红娘一说,心就活动了,说道:
崔莺莺:既然如此,待我去禀告母亲一声。
红娘一听就觉得不耐烦,抢白道:
红娘:小姐,你又来无事生非了。若去禀明老夫人,又是这个不可以呀,那个不方便啦,岂不是自找麻烦!反正是自家的院子,又不是到大门外边去抛头露面,用得着去禀明吗?
崔莺莺:这是礼数,圣人说过:‘父母在游必有方。’怎可随便出游?”
红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
红娘:小姐,你又来了。真像个穷酸秀才。圣人说得是‘游’,我们是去散步,这是两码事儿。
二人正在辩论之际,忽听门外春香叫道:
路人甲:红娘,老夫人命你陪了小姐,到佛殿去随喜。
红娘一听,打从心底下高兴出来,连忙回答说:
红娘:春香姊,谢谢你。我和小姐就去。
红娘:小姐,怎么样?这下可放心了吧。
崔莺莺:傻丫头,就你乱起劲。
莺莺今天是家常打扮,头上青丝挽了个螺髻,翡翠玉簪拴定,髻前插一根珠凤双股步摇钗,薄施脂粉,淡扫蛾眉,穿一件淡湖绿杭纺对襟大褂,月白云绸百褶湘裙,凤头弓鞋,更显得清秀雅致,人淡如菊。
莺莺和红娘相扶相携,出了房门,沿着碎石小径,曲曲弯弯,经过花园到佛殿去。但见春意阑珊,落英缤纷,片片桃花,飘坠小溪。真是“花落水流红,春去太匆匆”。
东风啊,你如何只管催春去,不肯将春留?莺莺本来是想借观景散心解闷,不承想平添了万种闲愁。说不得也只好带着淡淡的伤感,随着红娘,往佛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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