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首尔的天空,是墨一样的黑。
只看得出隐约轮廓的铅云碰撞交缠铺满了整个天空,填上了那背后不见底的黑洞,黑洞的最里端是数不清的星尘月辉。
夜的颜色浸染了整个大地,钢筋水泥浇灌成的高楼大厦失去了金属光泽,只剩下破败的荒芜冷感。昔日璀璨得如同太阳一般的街边路灯似乎也承受不住那股黑暗的浸染,光噗嗤几下便灭了,从此大地失去了最后一道可以与夜色划分的风景线。
风吹过一茬又一茬,如无形的海浪卷携着世界的一切。晃动的树叶,轻摆的花瓣,无人街上滚过的一团泛黄纸张上还写着看不清的字迹。纸张滚入看不见的角落,带走了无人知晓的字谜谜底。
黎明在从未停止的夜风之中悄然到来。它的出现不是骤然的,不是眨眼间就成了那开天辟地的盘古,将一切的混沌撕开成为鲜明的暗与明。它是静悄悄的,润物细无声的。那天边撕开了黑暗滋生出来的点点紫光、那越发黯淡的路灯、那逐渐褪去灰涩露出原本姹紫嫣红的植物、那披上了人类特有的匆忙人情味的钢楼铁厂、那由远方响起的空灵山鸟鸣叫声、那雾蒙蒙的、颜色却逐渐分明的万物,都是黎明到来的象征。
它的走也是静悄悄的,直到视野之中一切颜色分明不再混有一丝杂色,直到朝阳爬上山头,暖阳化为一道利刃彻底隔开朝雾带来的朦胧感,才会意识到,黎明离开了,如同它来时一般没有一点预兆性,而新的一天,也早就接着它离开的步伐而开启。
宇宙之中,地球在特定的轨道上绕着太阳不断自转,又按着宇宙赋予的规则恪尽职守公转,带来了黑夜白天,带来了分明四季。有人说,“时间”这种东西只是人类为了生活的方便而制定的特定名称,世界上是没有“时间”这种概念的,不停交替的黑夜白天,春夏秋冬,归根到底都是同样的一天。所以在人类世界之中,不管昼暗如何交替,都在过着同样的、新的一天。
但在新的一天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会随着昼暗交替四季变化而消除,它会在新的一天,成为你没法摆脱的影子,躲在你的呼吸里,藏在你的每一次心跳之中。
挣不开,逃不了。
永远。
……
眼前的世界重现了每一天都会有的嘈杂——来往的车流、或走或跑的行人、小区里孩子的玩闹声。我只凝视着枯枝上暂歇的鸟,它遍体漆黑,尖尖的嘴巴衔着一枚不清楚是什么的红果子。它歪头看着世界的一切,澄澈的眼里是造物主赋予的纯粹。
“……我在和你说话,你有在听吗?”
陈心仪抓住了我的手。
熟悉的温度是跨越两辈子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东西。我看着她,想起了昨天。昨天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在同样的朝阳之中,Joshua哥握住了我的手。他掌心的温度如天边那一轮新阳一般温暖,指尖却是黑夜残留的冷。我张了张嘴,有些干涩的喉咙泛着痒意,总让人想要咳嗽几声。我轻咳了几声,只觉得肺腑都因为这几声咳嗽而生疼。
我反握着他的手,视线却依旧只有那只歇在枝头的鸟儿。它昂首,喙上的果子就这么被它吞下,而它也扑腾翅膀,想着看不见的远方飞去。它落在阳光之中,它掠过楼厦边,最后,消失在了这一个让人窒息的城市之内。
我说,哥,我想离开宿舍,自己静一段时间。
我不记得Joshua哥说了什么,我也不记得后来的净汉哥和胜澈哥说了什么,我只记得,我一直在重复,我要离开宿舍,我想回家
他们拉着我的手,抱着我的身体,颤抖地说了一遍又一遍的话。但我始终重复着离开的言语。
我想离开宿舍,现在我没有办法面对成员们。前往公司时的我并没有听从副社长的要求独自一人前往,而是和三个年长的成员一起,他们的陪伴让我在心里多添了几分底气,因为我本来就是受害者。然而这十二分的底气在社长将那些不堪入目的假照片甩在桌面上暴露在所有亲近之人的眼底时,我心里的底气溃散得再也找不到半分,羞耻和屈辱的感觉成了汹涌的波涛拉着我坠入绝望的海底。我假装听不见社长说的话,我假装看不见成员们那瞬间移开的视线,我不清楚社长此举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也不想去分辨他口里说的解决措施和安慰我的话语到底是几分真几分假,我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随着那些照片甩在桌面上暴露在众人眼底时骤停,从未离开的窒息感觉如蟒蛇一般死死缠绕着我,将我吞入腹中。
本视为救赎的、来自于家人的电话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毫不犹豫接通之后委屈哭诉的话语还没吐出口,就被一连串的质问斥责压了回去,成了最可笑的东西。
我独自坐在阳台的秋千架上,熬过了一个让人窒息的黑夜。
在太阳升起的时候,我离开了宿舍,留在了陈心仪的房子之中。
“我没有听……”
我说。
“我在想,要是当时没有拦着珉奎哥,而是和他一起狠揍一顿那个人渣,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现在同样身陷囹吾的其他人,是不是也不会这么难过。”
“……我以为,你还在反思你自己做没做错。”
陈心仪松了口气。
我摇摇头,垂眼看着她那圆润的椭圆形指尖,习惯性地把玩起来:“我不会再这么想的,现在公司的说法就是让我先休息一下,但过几天的克拉岛演唱会,我还得去。”
“所以狗p现在还是把你当成次人一员的对吧?”
“社长说错不在我,不怪我。但我就是……心里很乱……没法面对他们。或者该说,是没法面对所有异性。”
陈心仪开口:“这我理解,毕竟需要一点时间来疗愈一下的。该说的话,我也和你说了,现在还早,你昨晚一夜没睡,吃点药好好睡一下吧,要不然身体熬不住。”
我没有拒绝,现在的我只本能地顺从着她的安排,麻木地吞下苦涩噎人的安眠药,将身体埋在被子之中,任由睡意冷冷地发酵,构建出一个满是灰白色调的压抑梦境。
梦里有成员的身影,他们站在冷光之下,影影绰绰地看不清他们的面目。我惊慌失措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他们的衣角,却怎么也抓不到。他们回头看我,眼神是死一般的冷漠,恍如我是个毫不相干的人。
……
这并不是恍如,我本来就是个毫不相干的人。
我本来,就不是seventeen的第十四位成员
“孟祥,睡个好觉。”
陈心仪轻轻摸了摸我的手。
梦里被鬼怪缠身的我只能皱眉,用尽全身力气勾勾手指,触碰着她的衣角,感受着她的气息离开。梦里的我同样如此,放下了伸出去的、想要触碰他们的手,然后,平静地再一次死在噩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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