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吉他少女

晚上八点，两人才从肯德基出来。

“还说不饿，吃的比我都多……”孟樊朝着某人翻了个白眼，看着自己微信钱包里剩的不到十块钱。那是他妈刚才特意给他发的300块钱红包，一眨眼就没了。还说什么够花好几天的，靠，搓一顿饭就没了！

他瞬间后悔当时慷慨仗义的像个有钱人似的带吕一凡来吃肯德基。果然穷还是穷。

然而某人却像没事人一样点了那么多？真的难以相信他怎么能这么瘦……

“哎，刚才有个人加我QQ，说是我的粉丝。”吕一凡突然吐出这么一句。

“你粉丝？你不是说你的书都没人看吗？”

“我也不知道。而且更巧的是她就住在我们对面的小区。”

“哈？！”孟樊愣了一下。

“嗯，她跟我说的。”

“不是，等等等，你跟他聊天来？男的女的？”

“女的吧。资料卡上是。不过也不一定。但是从她聊天的语气能看出来，经常发表情什么的，应该是女生。”吕一凡说，“她还和我们一个学校，同一个年级。不过我不知道她叫什么。”

孟樊直接震惊，停住：“那你告诉她你是？”

“没。我趁她问之前下线了。再说她没告诉我她是谁我为什么要先自报家名？”

“那就好。有可能是骗子。现在的骗子伎俩可太多太精了。”孟樊舒了口气。

“我又不傻。我本来就不太喜欢和不熟的人聊天。”

......

夜色包裹着大地，漆黑如墨的天空像被蒙了一层纱，虚无缥缈。阴沉沉的，就像冷战一样。没有星星。路灯明明散发着橘黄色柔和的光芒，可沉闷压抑的空气却依旧压的人喘不过气。

夜市街的人很多，路两边摆摊的，吆喝的，结伴游玩的情侣，这种热闹的景象与阴沉的天气似乎并不搭。吕一凡感觉自己身在人群之中，却格格不入。就好像整个世界都是光亮的，只有他那里是黑暗的。

他讨厌密集的人群。每个人都像带着微笑面具的小丑，矫柔作态。他甚至都很害怕会有人突然对他图谋不轨或者伤害他。当然，这只是他的多心与幻想。

“你不着急回家？”孟樊推出他们停着的电动车。

“这话我应该问你吧？你明天下午就要回校了，不回家干嘛？”吕一凡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他早就想快点回家了。这里人山人海，吵死了。

孟樊看着吕一凡露出一个奸邪的笑容：“我你就不用管了。既然你这么闲，就去人民广场玩会儿？”

“不去！！！”吕一凡几乎是吼出来的，惹得旁边经过的人用怪异的眼神看他。他瞬间目光躲闪，大脑一阵眩晕。

孟樊也被他吓了一跳，朝着路人尴尬地笑了笑。“不去就不去，那说那么大声干嘛......搞得像我怎么地你了一样......”孟樊最后那句说的声很小，吕一凡没听见。

吕一凡冷着脸，坐上了电动车后座。

回去的路上已经八点半多了。但是繁华的大道依旧车水马龙、灯红酒绿。

这样不行。必须得让吕一凡克服这个社恐。孟樊担忧地悄悄向后瞥了一眼吕一凡，他头垂得低低的，脸上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忧伤。也是，吕一凡走路的时候总是低头看向地面，看见迎面来人就好像老鼠看见猫一样。眼神躲闪，表情不知所措，头简直都要低到尘埃里了。

孟樊想到这，紧握了下车把，在本该右拐的路口选择了左拐。

那是人民广场的方向。

吕一凡虽然一直低着头看着向后退的沥青路，但还是立刻察觉出方向不对。他猛地抬头看着孟樊的后背，使劲锤了他一拳：“你有病啊！我都说了不去广场！快拐回去！”

现在这个时间，广场上人满为患，楼梯前停着好几排电动车和自行车。精神小伙、精神小嫚坐在中心地坛墙头上聊天唱歌，染着黄头发穿着肥大裤子的帅气滑板少年，四处走动着卖塑料透明气球的，摆摊卖玩具、衣服、小玩意儿的，跳广场舞成群结队的大爷大妈们，学轮滑的小孩子，散步、睡不着的人们。

音乐声喧杂吵闹，人们的谈话声冲天，彩色的射灯直直地插进阴沉灰暗的夜空捣来捣去，像是在搅拌一桶混凝土。顽固且凝滞。

这就是吕一凡为什么不愿意去的原因，人太多。

“哎呀，你怕什么，我跟你一起呢不是？谁欺负你我就锤他！”孟樊吃痛地摸了摸后背，又接着平稳地扶住车把，“你多锻炼锻炼就好了，成天窝在家里只会加重你的社恐。”

“不用你管。”

“那你随意喽，”孟樊用着轻挑的语气说着，“你可以选择跳车。”

吕一凡嘴角颤抖，没办法，又不是他在骑车，只能恨自己不会骑电动车。所以他气愤却又无可奈何地没再说话。

孟樊偏头看着吕一凡这幅气鼓鼓的可爱样子，邪邪地笑了。

忽然，吕一凡剧烈的晃了一下，孟樊一个没注意，车身猛地一颤，差点就倒了。他扶稳车把将车骤地停在路边，回头抛给吕一凡一个“你小子故意的吧”的震惊后怕又责怪的眼神。

吕一凡没理，依旧把头撇向一边，黑着脸。但也能看出他也被吓到了，没想到轻轻一晃差点就翻了……

……

大约过了十分钟，他们就到了人民广场。果然人山人海，和吕一凡想的一样。他想要逃跑。

不过还好有孟樊陪着一起，他不至于太紧张和恐惧。

“那个，我想去趟厕所。肚子不太舒服。你在这等等我。”孟樊揉着肚子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吕一凡冷漠地瞥了一眼，“你是故意想让我一个人站在这么多人里吧？”

孟樊先是没反应过来，过了一秒才回过神，这小子居然不关心我肚子疼还说这种话？！“拜托！我是那种人吗？我是真的吃多了肚子不舒服！”孟樊有点生气地大声说，“随便你吧，我憋不住了。”说罢他就直奔公厕的方向。

吕一凡看着孟樊离开的背影，脚挪动了一下想追上去却定在了那里。

站在人来人往的人群中央，莫名就产生了一种恐慌感和疏远感，好像一只怕生的流浪猫，从喧闹的人群一直怯怯地躲避着后退，直到退到最黑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蜷缩着舔舐着自己的伤口，还不忘警觉又胆怯地看着恶魔般的人群急匆匆的脚步。就好像有一道晨昏线，划开了两个世界，一个光鲜亮丽、充满温暖，一个没有光、无比单调、没有色彩。

吕一凡此刻就好像一只受惊的小猫，慌忙地离开人群，一直退到人少的角落黑暗地带。

他害怕得浑身颤抖，双手抱肩缓缓地蹲了下去尽量不看那灯光通透的广场上嘈杂的行人。

时间明明只过去了不到两分钟，对于吕一凡来说却像过了一个世纪。

孟樊怎么还不出来？好可怕......人好多......谁来救救我......

就在吕一凡近乎绝望双手抱头快要哭出来的时候，一阵轻柔的音乐声飘进了他的耳朵。是他很熟悉的一首歌曲的伴奏。

他循声望去，一位少女抱着吉他安静认真地弹奏着。她没有唱，只是静静地弹着，手指轻轻地拨动吉他铉，指尖在弦上轻舞，演奏出一串串音符。黑色的长直发就那么随意地搭在肩上，恬静又柔美的侧脸，雾霾蓝的T-恤，俏皮又不失严肃的破洞牛仔裤，整个人显得有些阴郁和悲伤。

吕一凡现在才听出来，她弹的曲子是华晨宇的《好想爱这个世界啊》。

女孩的周围没有任何人，只有她一个人坐在银杏树投影里的长椅上默默伤感又轻快地弹奏着。声音小到几乎可以被人群的嘈杂声淹没。没有人注意到她，更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在如此欢乐热闹的广场弹奏吉他，弹奏一首如此伤感的音乐。

但女孩脸上并没有任何伤心难过的表情，她在笑，整个弹奏的过程都在微笑，无比享受。她沉浸在自己音乐的世界里，尽情宣泄。吕一凡直直地盯着那个女孩，为什么一首令人流泪的歌曲在她手下弹奏出来却是如此的温暖？她的每一根吉他弦似乎都在发光，弹奏出的音符也无比温柔，像是在轻柔地诉说着情话。给人的感觉并不是这个女孩遇到什么很难过的事，而是她很满足，很幸福，起码现在是。

吕一感觉周围的黑暗之地似乎有一丝光芒渐渐显现出来。他已经忘了身处在陌生人群中的恐惧，沉浸在女孩轻柔的吉他声中。

直到最后一个音弹奏完，吕一凡的目光也没能从女孩的身上移开。

女孩的手渐渐放松下来，她抬起头正好与吕一凡对视，目光交汇的一瞬间，虽然仅仅只有几秒钟，吕一凡竟然发现女孩流泪了。泪滴无声地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但女孩依旧笑着。

吕一凡的瞳仁颤动，连同他那颗早已冰冷的心脏一起，就像漆黑的湖面终于荡起了涟漪。

他从未见过如此特别的女孩。

……

“你在这蹲着干什么？难怪我找了半天没找到你。”孟樊突然出现在吕一凡身旁，一脸困惑地低头看着他。

吕一凡抬头看了眼孟樊，然后缓缓站了起来，但头却还是因为蹲得时间太久而感到眩晕，眼前苍白一片。他趔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你没事吧？哪不舒服？我知道我不该把你一个人扔在那，当时是真的憋不住了……”孟樊见状立刻扶住了吕一凡。

吕一凡摇了摇头，“没事。就是蹲久了头有点晕。”他再次抬头看向女孩的方向，却发现女孩已经不见了。

“拜托，你别吓唬我好吗？所以我说你应该多锻炼多吃饭，看看你这个体质……”孟樊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说着，但吕一凡并没有听见。

他一直在寻觅着女孩的身影。直到在人群中，远远的，一个背着吉他的女孩单薄的背影重新出现在视野中。

那一幕，就好像是剪贴画一般印在了吕一凡的脑海。仿佛整个黑白无色的世界出现了一个发光点，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越行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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