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亚轩被刘筠找到的那天是难得的好天气,万里无云,天空一贫如洗,阳光刺得他眼里都吃痛。
“为什么是我?”
问题并不出乎意料,刘筠停下了话语挑了挑眉,烈焰红唇配合精致妆容有种夺人心魄的美,眼里是精明的试探。
“你有个患有自闭症的弟弟需要养。”
宋亚轩哑然,对方已经拿准了自己不会拒绝。“今天来找我已经是十拿九稳了吧。”
刘筠笑了笑,鬓角碎发摆动起来颇有一股丰韵。
“抱歉,不是故意要去调查的,实在是需要一个底子干净的人。”
“好拿捏是吗”
宋亚轩的蓝色牛仔裤已经洗得泛了白,他垂下头手指轻轻蹭过裤边,声音很平静。
“好,我答应”
白皙的手指用了点力,合同上白纸黑字太过于正式,宋亚轩顿了一下签上了名字,字迹清秀隽逸。
刘筠打了个电话回来后拿起合同来看了一眼。“签好了?”
“嗯”
“那走吧,司机已经把车开过来了。”
宋亚轩愣住了,不明所以。
“去哪儿?”
“回家”
*
第一天搬进刘宅的时候宋亚轩拘谨得厉害,花园里的茉莉纯白芳香开得正好,老宅子大而威严,像一位长者的目光看得宋亚轩羞愧地低头。
他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带,全部的家当装在箱子里也是空空作响,管家拿过箱子时愣住的表情让人忍不住难堪。
穿过长长的院子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红木雅致,雕花别有一番韵味,宅子里的一切都低调着奢华,宋亚轩微微缓了口气。
第一天宋亚轩照着管家李叔的提示安顿住处,他自小就有分寸,一整天都待在房间里哪儿也没去。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院子里头几个佣人在修剪花枝,欢笑声传出很远,宋亚轩走上前去摸了摸沉静馥郁的小茉莉,花蕊花心都泛着香气。
“少爷”
李叔的招呼又像是提醒,宋亚轩仓促收回了手,慌乱间那朵茉莉直直落下,沾上早间的泥土。
“对不起,先生”
刘耀文愣了一下。“你叫我什么”
宋亚轩敛下视线,眉眼温和。
“先生”
刘耀文把花捡起来反复打量着宋亚轩,复又对着李叔笑开。
“小姑姑找的这个年纪未免有点小了,不过模样倒是生得精致。”
第一次被这样不加掩饰地夸奖,宋亚轩脸红了红,手掌心被托起来又轻轻放下,茉莉香气融在掌心。
刘耀文的笑容如沐春风。“就当作见面礼了。”
晨间的风还裹着凉意,从地平面冒出来的缕缕金光照亮宋亚轩周身,他低下头去寻那朵白花,有冰突然融化在潮湿的心上,软软地陷落一片。
见面礼是一朵茉莉。
真特别。
半夜里宋亚轩睡眠总是很浅,刘筠特地交代过要时时刻刻注意刘耀文的一举一动,所以那边一有风吹草动他立刻就披上了外套向外走。走廊的灯昏黄温暖,宋亚轩轻手轻脚走到厨房,窸窸窣窣的声音顿了顿又响起来。
灯光亮起,刘耀文怔了一瞬,宋亚轩语气温柔,平静地唤了一声。
“先生”
刘耀文笑了笑,走近了捏了捏他的脸,这才想起宋亚轩是来照顾自己的。
“你几岁了?”
宋亚轩扬起上目线,有点迷茫。“二十二了”“会做饭吗”
刘耀文有点不好意思,一米八几的个子此时乖乖地低着头。“我饿了”
宋亚轩笑了一声,熟练地打开冰箱开始烧起水来,询问了刘耀文的喜好后十分钟就把一碗面条端上了桌子。
刘耀文递了双筷子问他。“一起吃吗”
宋亚轩摆摆手,灯光下小脸映得唇红齿白。
“果然是饿的时候吃的东西最香了,平时都没觉得面条这么好吃。”
宋亚轩把手握成拳放在嘴边挡住打了个哈欠,配合地嗯了一声。
刘耀文挑着碗里的葱,耐心渐渐耗尽,手里的筷子被接过,宋亚轩白嫩的皮肤轻轻蹭过自己。“我来吧”
宋亚轩垂着眼眸没再说话,小葱挑出来渐渐堆成小山,把碗筷摆回去的时候刘耀文扬起嘴角笑了一下。
“一般这个时候,正常人应该会问我是不是不喜欢吃葱。”
宋亚轩拿手肘撑住脑袋,眼神示意刘耀文可以吃了。
“是吗,可能我不是正常人吧。”
刘耀文吃了一口,味道很正宗,木制筷子在碗里搅来搅去。“宋亚轩,你怎么不问?”
宋亚轩拿过桌边的帕子把小葱一点点接过扔进垃圾桶里,随意洗了洗手,指尖透着好看的粉色。
“很多人喜欢葱味却不喜欢葱,没什么可问的,先生,下次懒得挑叫我就好了。”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刘耀文眼里闪过一瞬间的落寞,随即被悄悄掩盖住。
“你说得对。”
“很多人啊,只在乎它的价值。”
话里藏满叹息。
宋亚轩轻轻叹了口气,刘家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一个大家族的繁荣昌盛总是藏着不尽其数的悲哀与牺牲,这也不是他可以去改变的。纤细的手指慢慢覆盖住刘耀文的手掌,指尖软软的很舒服,掌心却磨得催生了许多的茧。“先生,葱是葱,人是人”
后半句宋亚轩没再明说,刘耀文却听懂了。葱是葱,人是人,你不会就这样被抛弃。低低的笑声环绕住两人,宋亚轩脸有点热,又轻轻把手收了回来。
刘耀文侧头看窗外,院子里几颗竹子摇曳着叶子,竹叶散出清秀的香味,心里轻轻动了下。夜晚很好,起码还有个人在陪着自己,让人由内而外觉得舒心自在。
“我很老吗,你一直叫我先生。”
宋亚轩愣了愣,脑袋被大掌箍住揉了又揉。“叫文哥吧。”
“文哥·…·”
“嗯,很乖,明天给你带糖吃。”
宋亚轩被逗得笑起来,眼睛眯在一起,嘴角扯开好看的弧度,缩着脖子往后躲。
可能是时间太久了,宋亚轩自己都忘了,吃糖原来是一件值得正儿八经承诺的事情。
夏天的夜晚总是燥热与心动并存,宋亚轩住进刘宅的第二天,一朵茉莉在角落里悄悄开放,小心翼翼地挺立着,花蕊沁着点点滴滴的蜜,像他一样满心期待着明天的朝阳。
*
仲夏走得急,秋天降临在头顶的时候,宋亚轩还迷糊着犯困。
李叔走过来同他聊天,秋叶一片片往下落,老人佝偻着捡起一片拿在手里摩挲。
“有个人伴着多少还是好些,我瞧着少爷开心了许多。”
宋亚轩应了一声,阳光懒洋洋地洒在身上,都已经快四点,刘耀文还没回来。
李叔沉默了一会儿,走过来将树叶放进宋亚轩手心。
“少爷像这叶子,不知道哪天就会飘下来。”
宋亚轩打着盹低头,突然不想再往下听,手指从口袋里摸出颗糖来递给李叔,意有所指。
“他每天都会给我带糖,您尝尝”
李叔愣了愣,接过来低着头看了一眼,糖纸上的大大笑脸暗沉到泛黄,浑浊的泪水突然一滴一滴往下掉,溅出微小的水渍,晕开一两朵花。
“好,好”
宋亚轩舌尖卷着糖块,他嗜甜,一颗接着一颗往下咽不停歇,那边大门有了动静,宋亚轩眉开眼笑,立刻奔了过去。
刘耀文笑着走近,大手揉了揉他的头,同李叔问了好就迫不及待拉着人往外走。
“去哪儿”
宋亚轩被带着走,手掌被整个包住,每个步子都踩在棉花糖上。
刘耀文刮了刮他的鼻头,日渐亲密的接触像是彰显了什么,在正大光明的日头下蒸发着滋滋作响。
“小朋友,我还能拐了你吗”
宋亚轩撇了撇嘴,笑意从嘴角溢出。“现在不就被拐着走了吗”
小巷子里飘出饭菜香,红砖石瓦紧紧贴着绿苔,小孩儿举着风车咿咿呀呀地奔跑,宋亚轩被带到裁缝铺,抬起头来细细端详,门堂高高挂着张年画娃娃,木制的洗脸台上毛巾还在轻轻往下滴水,暗黑的天色里门缝闪着光,隐约能听见大爷哼唱京剧的歌声。
刘耀文看看门堂,又转头看了看宋亚轩,捏着懵懂的小脸揉来揉去,憋着笑意。“你看,你长得像不像年画娃娃”
黑暗里刘耀文的眼睛亮亮的像是闪着光,宋亚轩在里面独独瞧见了自己。
他踮起脚尖,做了这辈子最大胆的事。
吻上去的一瞬间,后腰被搂住,一滴眼泪静悄悄从左眼滑落。
刘耀文笑他。“怎么还哭鼻子了呢”
宋亚轩掩饰地嗔骂了两声,耳鬓厮磨里竭力忍住泪意。
爱上一个人,原来这样悲伤。
“文哥”
“嗯?”
“今天的糖呢?”
刘耀文愣了下,拉着宋亚轩的手放进口袋里摸了摸,糖纸上大大的笑脸凹凸不平,每个款式的都有,宋亚轩笑了。
“要记得每天给我带糖。”
“这么喜欢吗?”
宋亚轩手指慢慢收拢,感受着刘耀文掌心的温热,心里胀得满满的,一半心动,一半恐惧。“我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
“什么话?”
宋亚轩直直望进刘耀文眼底。“十指相扣的时候,生命线会交错。”
刘耀文的呼吸吐在耳侧,喉结磕在宋亚轩的锁骨上,忽然有点说不出话来。
几个月前,检查报告递到手上的时候他都没有太大的反应。
刘筠抿着唇温声劝他再多查几次,或者直接去美国,那里或许会有办法。
刘耀文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窗外是一贫如洗的天,发白得厉害。
“小姑姑,我从生下来的那天起,不就该做好迎接这一天的准备了吗”
“先天性心脏病。”
“哪儿能一直靠侥幸活下去的。”
“二十八年,够了,真的”
滚烫的液体润湿了宋亚轩单薄的肩膀,刘耀文捏了捏,眼泪忽然决堤奔涌。
这样薄的身子,是怎么撑起自己和弟弟的呢。他反悔了。
二十八年不够。
真的不够了。
“要记得每天给我带糖。”
“要记得。”
“每天。”
*
秋末的茉莉已经没了生气,香气被裹藏在枯黄的皮叶之下,窗前的阳光被露水浸过,桌上厚厚的一沓糖纸柔柔地反着光。
宋亚轩起来的时候眼皮控制不住地跳动着,他伸手抚了抚,眉头还未皱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夹着惊呼从前厅传来,隐隐约约辨认出呼救。
宋亚轩光裸着脚踝往前奔,白皙的脚掌被硌出一道道红痕,划出了血也毫无知觉。
大厅里乱成一团,宋亚轩泪水糊了满脸,跪倒在地上死死地抱住刘耀文,药丸被一次次吐出来,哭得不成样子。
“文,文哥,你看看我,是我。”
颤抖着用舌尖把药渡了过去,宋亚轩嘴里咸湿了一片。
没有甜,只有无穷无尽的苦涩。
就像他们没有将来的爱情。
脏言秽语停不下来,破口大骂的女人披头散发再次冲上来拉扯,宋亚轩只能用身体挡着,利甲在身上滑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女人哭喊的声音歇斯底里。
“他是个杂种!私生子!小三生的贱货胚子!”
宋亚轩哭得抽噎不停,低下头来近乎悲哀地大吼。
“可他要死了!”
声音颤得连不起来,眼泪把人心都烫得生疼,宋亚轩像失了神,喃喃着重复。
“可他就要死了啊……”
刘耀文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半黑,眼皮似有千斤重,费劲动了动手指,才发现宋亚轩毛茸茸的脑袋躺在了上面。
空气都变得平静,视线从发丝滑向红肿了的眼睛,刘耀文从未觉得时间过得这样快,细沙着从指缝里溜过,赶不上,抓不住。
宋亚轩被这一丁点的动静弄醒,呆了一秒扬起笑脸去看刘耀文。
“文哥你醒了。”
眼睛肿得像核桃,盈着水还装着坚强。
刘耀文费了点力气摸了摸他的脑袋,只嗯了一声鼻头就开始冒酸气。
“抱歉哦,今天没法带糖了。”
宋亚轩把手放进大掌里十指紧扣,听着这话顿了顿,笑得天真烂漫。
“这可不行,那你明天可得起来去给我带双份的,不然我就不干了。”
刘耀文被小朋友可爱到,笑了笑垂下头习惯性地去捏宋亚轩手上的茧,沉默了一会儿。“轩轩,那种糖真的很好吃对吧。”
宋亚轩定定地看向刘耀文,忽然想起李叔那天的失态。
“嗯,很好吃”
刘耀文躺回床上看着窗外,脸上浮现着回忆的欢愉,他对宋亚轩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最爱吃那个糖了,妈妈总带我去买,笑呵呵地摸我的头叮嘱不要吃多。”
“早知道就多吃一点好了,早知道她会那么早就离开我的话。”
“她怎么会是个坏人呢,她那么温柔,一个人带着我,生气的时候还会带着我去找隔壁的小胖打架,那家伙老是欺负我。”
“被接回来的那天还下着大雨,我哭着闹着要吃糖,李叔很为难,他说找不到那个糖。”
“怎么会找不到,叫妈妈带路不就好了吗”“李叔很难过的看着我,他说,我已经没有妈妈了。”
“轩轩,你说,她是个坏人吗”
宋亚轩轻轻摸了摸刘耀文的侧脸,声音很温柔。
“她不是坏人,她会带着你去吃糖,文哥也不是坏人,你会给我带糖吃”
刘耀文笑了,生着病的人看着格外易碎。
“今年冬天会有雪吗,茉莉会不会死掉,马上要春节了,我们回去看看弟弟好不好”
宋亚轩转过头去看,窗外的茉莉被罩上一层又一层的白膜,花期末尾还剩下几抹白色在月光下发着光。
“茉莉不会死掉的,等到明天春年花开,文哥又可以研磨香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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