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伦多密集的几场冰演在紧锣密鼓中进行着,羽生结弦每日忙的不可开交,就连给沈柚白发个消息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同样,作为一名花滑女单运动员的沈柚白也没有忘记自己所肩负的责任,与自己之所以来到这里的目的。
冰演季过后就是新一轮赛季,时间紧迫,除去现场观看羽生结弦冰演的时间,沈柚白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转身又投入到了训练当中去。
算上今天,是她远赴多伦多的第六周,三套节目已然都可以流畅的滑完,席琳把冰场上暗自兴奋的沈柚白叫到场边,看她的表情,沈柚白心中一沉就知道她又不满意,可是自己刚刚的演绎已经很饱满了,这次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的表演很好,可仍然缺一样东西,”席琳认真说道,“没有它,你一辈子也无法超越金妍儿、浅田真央那样的超一线选手,一辈子也站不上最高领奖台。”
“是什么?”
“一颗艺术家的心。”
沈柚白因为高强度的运动喘着气,汗水流进眼里,刺痛得她抹了把脸。但这刺激比不上席琳的话震撼,艺术家?她从没想过。
“但我是运动员。”沈柚白说道。
“这两个身份并不矛盾,甚至有无数共同点,其实从这点上来说,即使是作为一个运动员,你也并不具备应有的素养。”席琳将毛巾递给她。
沈柚白抿唇不语,她已经习惯席琳的苛刻,但这样的话实在伤人。
因为一直陪着沈柚白训练,席琳的脸上身上也都是汗湿,她拿过沈柚白的毛巾随手擦了擦,拍上她的肩,“今天晚上的训练取消,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可我还是更想训练。”沈柚白低声说道。
“那就把今晚也当成一种训练,我的特训。”席琳露出讳莫如深的笑容。
这些天的相处,沈柚白已经完全信任她的安排,这种信任来自于她让她提高的心悦诚服,很难动摇。
晚上的时候,按照席琳的要求,沈柚白穿了比较正式的衣服,又提前与羽生结弦发了个自己要跟随着席琳去看音乐会,可能要晚归的消息,示意他不用担心。
等了片刻,也未见他回复。
想来是忙着彩排没有时间看消息。放下手机,沈柚白也不再纠结,一心沉浸于思考席琳之所以带她来到这的原因。
等车停下,五彩斑斓的霓虹打在车窗上,绚烂色彩跳动着组成迷幻图画,她看见一个巨大的剧院建筑,盛装男女进进出出。
“《剧院魅影》你听过吗?”
两个人走下车时,席琳柔声问道。
“听说过,”沈柚白点头,“世界四大音乐剧之一,很多选手都表演过它的配乐,比较有名的是……”
“忘掉这些,”席琳拉起她的手臂挽在自己胳膊上,“今天只做一次观众。”
大剧院爆满,沈柚白和席琳的位置很不错,音乐剧拉开帷幕。
散场结束后,沈柚白似乎有点领会到席琳的意思,然而她又不是很明白,于是返回学校的车上,她又发挥不耻下问的精神,“席琳教练,你是希望我增加艺术的素养吗?”
席琳笑着摇摇头,“我是看你训练太累带你放松一下。”
看着沈柚白几乎就要生气却还是苦苦忍耐的表情,席琳心情大好,也不再逗她,“当年我参加奥运会前为了放松去听音乐会,我还记得第二天就是女单比赛,后天才是我的比赛,可我在音乐会现场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你猜猜是谁?”
“金妍儿?”
这一批里能和席琳一起参加过奥运会的女选手不多却也不算得上少,而能在比赛前一天还能有那样的闲情雅致的却是寥寥无几,沈柚白凭感觉回答。
“没错,当时她恐怕比现在的你还要小上几岁吧,还是个小姑娘。”席琳把车停下,窗外是安大略湖宁谧幽暗的夜色,“下来走走。”
被这个故事吸引,沈柚白没有犹豫便下了车。
和席琳并排走在湖岸边,她娓娓道来讲述起曾经的往事,“我还记得那天乐团演奏了拉威尔的《波莱罗舞曲》,因为指挥是我朋友,散场后我没有急着走去和他打招呼,可是却在后台又看见了Yuna(金妍儿),当时她正在和我朋友理论,说他玷污了法国大师的名作。”
“她就这么直接?”沈柚白觉得这是完全无法想象的事。
“是的,她明确指出我朋友在指挥时有哪几处失误,使得歌曲部分旋律速度受到影响,我现在还记得她口中冒出的那些专业术语,和义正言辞的神态与笃定自信的目光。Yuri,你未来的这个对手真的很强大,可你在上场前就已经输给了她。”席琳淡淡地说。
“我并不是在说乐感或者别的技巧,我说的是心,金妍儿就有一颗艺术家的心。”
临近五月,晚风微凉,沈柚白心底更是冷风阵阵,她低下头,心底并不赞同席琳的话,就像当年一样,她坚信自己从各个方面都不会输给任何人。
可既然她认为她不行,又为什么费尽心力倾囊相授,到最后再否定她的努力?
“而这恰恰是没有的东西,”席琳仿佛没注意到她的隐忍,径自说下去,“你或许足够勤奋又有天赋,但并不具备真正心灵上的力量,这种东西是后天无法训练的,我在金妍儿和瓦伦蒂娜甚至村上佳菜子身上都看到过这种感觉,唯独你没有,金妍儿和浅田在女单中已经算是大龄运动员了,她们或许在奥运赛季就会退役,而剩下的两个人将一直与你竞争。其实,花样滑冰不仅仅是一项运动,选手也不止是单纯的运动员,你欠缺的东西太多,一次领奖台甚至一次冠军都不代表什么,你只能……”
“不是这样的。”沈柚白突然抬头打断滔滔不绝的席琳,“我不相信你的话。”
她说得平静,尾音却已经因为愤怒轻轻颤抖,眼神也凌厉得与平常判若两人,沈柚白静静盯着席琳,慢慢握起拳头,一字一顿说道:“对于运动员,我们有不同的定义,我认为自己称职,而你认为我不足,但这并不代表你说的是对的,我相信自己有能力也肯为这份能力和热爱付出一切,即使是你也不能否认我的努力,只因为你自己的判断就断言我没有机会,我会证明你是错的,不,是再一次证明。”
沈柚白性格内敛沉稳,甚至对于花滑本身的热爱和执着她也一直埋藏在心底,从没刻意表露过,可这次,她激烈刚直得甚至出乎自己意料,根本没犹豫便脱口而出。
最重要的是,说完她也没有后悔。
沈柚白本以为席琳会生气,会拂袖而去,她平静的等着直言不讳的代价,却只等来一阵轻松的笑声。
紧接着,两只有力的手搭在她的肩上。
“没错,只有这个时候你才会显示出你是个真正配得上冠军的运动员,你从不展示你的自尊和骄傲,把对胜利的渴望埋在心底只用行动表示,但这不足够,花滑是一种表现的运动,要让裁判感觉到,也要让观众感觉到,要让他们明白你相信自己是冠军,这样他们也会相信,眼前的你就是他们心中的冠军!”
席琳用力捏紧沈柚白的肩,她的阴影将女孩覆盖住,每一个字都敲击在女孩的心上。
“你的性格可以淡然可以平和,但站到场上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像个艺术家,真正把艺术的魅力融进运动中,也永远相信自己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
“怎么才算把艺术融进到运动中?”沈柚白在愕然中仍然忘不了最重要的正事。
“我会慢慢教给你,”席琳的目光变得炽热,她盯着沈柚白的双眼,语速缓慢有力,“我只是编舞,不当教练,所以从来没有过自己的弟子,但发觉错判你之后,我多希望能将全部经验和技巧毫无保留的交给你,看着你完成我的梦想,成为一个传奇,Yuri,一定要全力以赴,我相信你,绝不怀疑。”
沈柚白点头,迎上她笃定的目光,城市灯火璀璨此刻都嵌进这一双黑眸里,她真的能从中感到无与伦比的力量。
被人肯定并期待是一件幸福的事。
在第二天训练中沈柚白恨不得使出全身力气,来让席琳明白自己的决心,然而席琳却和没有说出那番话之前一样,平和认真地指导她技术动作,但她仍然感觉出席琳比之前更加毫无保留。
冰场上她做合乐练习,席琳不满意动作,干脆滑近搂住她的腰拉起手臂,带着她旋转一周找到动作的节拍和要领,最开始她本能的有所抵触,但后来便习惯,再多的肢体接触都已经成自然,反而沈柚白觉得,席琳的韵律感相当强,她带着她完成一系列动作后,自己再次合乐时每个拍子和动作的落点都能找得更好。
但最困难的,还是表演滑的各种妩媚动作以及神态。
“还不够性感,”席琳总是这么说,“性感不是暴露不是诱惑,性感是一种姿态,你在这套表演滑里需要展现出的感觉就是男人为你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的一种感觉,我不是陪你看过这部电影吗?”
“看过。”
“这和之前的《乱世佳人》不是一个感觉,黛西更可怕,你得表现出更成熟更致命的美丽才行。”席琳搬了把椅子坐在舞蹈房镜子前,“好了,现在你的任务就是跳这套动作来诱惑我。”
“教……教练……”沈柚白头嗡一声大了。
“怎么?”席琳神态自若,平静得有点面目可憎,“这就不好意思了,你表演的时候全场上下千千万万个观众,差我一个吗?”
沈柚白无法抗辩,只能听从。
整套的舞蹈动作上肢的要点非常多,不止是手臂,还包括腰和肩膀,甚至脖子以及头部的动作,沈柚白揣摩了很久,每次尝试完面对的都是席琳沉静如水的脸,然后她会摇摇头,示意她仍然不行。
沈柚白咬牙,给王诗玥打了个越洋电话。
王诗玥早就结束编舞回到北京,一听沈柚白问怎么才能使舞蹈动作更性感有力便来了精神,滔滔不绝讲了两三个小时,沈柚白一边做笔记,一边暗下决心非得达到席琳的要求。
末尾王诗玥也有事情求她,原来是华尔兹要求的气质庄重典雅,华贵大方,王诗玥连死的心都有了,纵然舞步精湛,但上半身的表现始终不如人意,沈柚白答应回去就教她怎么装得高贵雍容,并保证这边的编舞很快就会结束。
王诗玥的要领非常有用直接,她一直跳双人舞,又擅长探戈布鲁斯和伦巴一类对女性姿态要求高的舞蹈,沈柚白偷偷在住的地方尝试了一下,果然,比自己之前不知道女人多少。
于是当几天后她跳完一整套编排后,席琳呆坐在椅子上半晌,随后笑着摇了摇头,起身为她鼓掌,反倒是她身后那个不知何时来到的羽生就没有这么好的定力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任沈柚白换了他多少声都没有反应。
注意到他的耳朵透着薄薄的一层红晕,连着脖子,在冰场顶部白炽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明显,沈柚白心下了然。
看来,她的训练成效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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