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言软大学放假回家,母亲帮他分担行李,忽然聊起来刘耀文。
母亲说:“你还记得耀文吧?上大学之前,你们还见过一面。”
鹿言软坐在副驾驶,母亲开车,听到他说:“记得,记得很清楚。”
他的头靠着车窗,窗外在下雨,雨越下越大,这样的天气,竟然有鸟在飞,落在电线上,静静地淋雨。
记得清楚,记得不能再清楚了,他们在旅馆小床上拥抱,后来,刘耀文去吻他的耳朵,念叨着,软软啊,软软。像水一样的耀文,即使紧紧抱在怀里,也要透过缝隙流失,他们吻过很多地方,比起吻,更像一种无声地提示“我来过这里”,仅此而已。嘴唇也是,吻上去,代表“我的嘴唇来过”,似乎这样做,就永不忘记。
他一直没有掀开被子,好像躲在被子里,就能进入另外的空间,没有任何的差别,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涌动,像小时候那片树林的地面上,永远铺着厚厚的落叶,坐上去,就会陷进去,被那样的温柔包裹,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就能忘记在那些错误的地点发生的所有的错误,就能忘记自己的懦弱和沉默,就可以听见耀文说“我们都一样,没有什么不同”。只有在这些特定的地点,自己才有勇气认同这些,我们都一样,本来就是,没有什么不同才对。
红灯亮起,车子急刹,鹿言软头磕到车窗,有些痛。
母亲说:“你在想事吗?专心听我讲啊。”
鹿言软捂着脑袋:“有什么事吗?”
母亲看了他一眼:“耀文结婚了,你知道吗?在老家,和秀慧,秀慧你还记得吗?你的小学同学,她小的时候学习也很好,但是家里有个弟弟,后来就退学不上了,供她弟弟上学。”
“你快要放假的时候结的,耀文特意给我打了个电话给我说了一声,是不是很惊讶,他们都还那么年轻,其实没什么好惊讶的,你想想,耀文都步入社会多久了,两个人一块,也有个照应,也挺好的。”
鹿言软捂着脑袋,闷声道:“别说了。”
“怎么了?你不敢相信吗?”
鹿言软说,怎么会,相信啊,祝福啊……祝福他们。
他望向窗外,绿灯亮起,鸟儿早已不见。
镇上有片树林,中间一条河,河像三八线把地方一分为二,谁都不准越界。
我都忘了我是为什么跑到树林里,为什么跑到河边,但在河边和他相遇的细节却记得很清楚,只记得我扶着树干往前踩,老树皮手感像镇上胡子剃不干净的男人下巴,他把脚放进河水里,手去抚水面上的波纹,他穿那种看上去是城里女人才有的衣服。
沿河的地方空了三四米没有种树,光本来稀稀落落地落在我的脚边,延伸到河岸终于没有遮挡物,于是像布一样铺展下来,照着他,像洒落薄薄的轻纱。蚊子虫子蝴蝶毒蛇,都被隔在外面,我也是。
我记得光把他照得很白,他的白也是一种城里人的白,不像镇子上的人,脸都被晒成红黑色,脏脏的,就算洗干净也像被泥水浸泡一层,大地一样的颜色。
我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绊倒,跌在厚如棉被的落叶上,他终于抬头看我一眼,我忽然感到窘迫,那种自卑感像胃里的酸水一样翻涌上来,我的嗓子眼也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包裹,树林里的鸟飞出屏障,我变成一个哑巴。
他说,小孩,你来这里干嘛。
我从地上爬起来。他又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张开嘴巴,哽住,手指去抠树皮缝隙,我只要紧张就会这样,手上总要抠点什么东西。我像家里的老鼠一样逃掉了,我转身就跑,一路狂奔,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抓我,但其实什么都没有,我为什么要跑,我也不知道。
我不害怕他。春风拂面,有种子吹进我的胸膛,在我体内生根。
后来我想,我只是,我只是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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