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似的下了床。只有一个人没动。
医生的鞋底很厚,我说不出来,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就是特别特别厚,比那种增高鞋的鞋底厚得多,跟踩高跷一个感觉,鞋底像铁做的,他每走一步,就发出那种金属碰撞的声音。
床上还躺着一个人,我跟在医生后面,走近了才发现,他动了下他大敞的腿,并上膝盖,然后慢吞吞地用手指揩嘴边的液体,他的身上被抓了好多道,大腿内侧也被抓的很红。
他转过头来,扫了我一眼,微笑。
医生对我说,你的床位在他右边,他叫程鑫。
我说,你好,我是言软。
程鑫从床上坐起来,拿被子随便掩了他的下半个身子,伸出手和我握手:言软哦,你好。
医生不愿意在这里多呆,走掉了。程鑫又病怏怏地躺下来,我坐在我的床边,他一直看我, 我不是很自在。
我开口了,我承认我故意的,我故意问他:你刚刚在做什么?
他翻过来,被子形状改变,他似乎把腿收起来,抱在胸前,身体往床沿缩——为了更舒服地看我。他说:你想和我做那件事吗?
白天开窗通风,整间屋像处在风口,风从那侧灌进来,又从这侧飞出去,白窗帘都在墙上飞,像无数个在房间盘旋的幽灵,他的话落在风中,碎成雾气,又灌进我的耳朵,凝结成水滴。
程鑫的病是绝症。
对不该着迷的东西着迷,对不该触碰的东西下手,这是很严重的病,要送到疗养院治疗。
我的病叫口红病,爱美病的一种,疗养院里有几个人和我一样,都是口红病,这是比较轻的症状,还有人有裙子病,有耳钉病,也有人从出生就有病,家族有遗传因素就会得,比如类女病、类男病(那个自杀的女孩就得了这种病)、声音病,总之很多种病。
医生说程鑫得了绝症,程鑫要在疗养院里过一辈子。
绝症是什么,我其实不是很明白,后来医生架着他的身子去治疗房,治疗房有窗户,外面的人可以往里面看,我去围观了一下,果然是绝症。
程鑫的耳朵上有很多洞,好像有六个是他自己打的——这是耳钉病,法律规定男人不准打耳洞,他还打了六个。
医生拿钻孔针捅穿他的耳朵,捅穿耳软骨,这是耳钉病的治疗方案——既然对打耳钉着迷,就要让他们的耳朵千疮百孔。程鑫的耳朵上被医生打出很多很多洞,那些洞眼越打越深,似乎有探入耳内的欲望,他们说程鑫如果治不好,就把他的耳朵捅穿,让他变成聋子。
程鑫对于打耳洞没有什么想法,医生用仪器钻穿他的耳朵,他会露出那种,很痛又很快乐的表情,有病友告诉我,他喜欢这样,程鑫喜欢这样,喜欢被伤害,所以他的病无法治好,他喜欢治病的感觉。
程鑫也有口红病,也有裙子病,有声音病,他有很多很多种病,这在外面的世界是不被允许的,据说他进疗养院当天穿的还是女式衣服,脸上还画了妆,他病入膏肓。他的治疗是全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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