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身打了麻药,意识却依然清醒,我睁着眼睛浑身不能动,连呼吸似乎都是奢侈的。手术前,我听医生讨论过,因受肝肾功能不良影响,全身麻醉会增添手术风险,他们选择给我部分麻醉。
我平躺在手术台上,浑身无力,只能转动着眼珠子,证明我还活着。
木讷地盯着头顶刺目的灯光,我听见刀刃一寸寸割肉的声音,心惊胆颤。
每割一刀,刀刃就离心脏近了一分,我也就离死神更近了一步。
心口处凉凉的,却感觉不到分毫痛楚。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颗鲜活的心脏终将不属于我了。
绝望而无助。
我好想睁开眼看看湛蓝的天空,好想看看明早初升的朝阳。
可一切似乎都成了奢望。我甚至捱不到黎明。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前进,手术一切如常。
丁程鑫是真狠啊,明知道是要我命,还是强制我上了手术台。
何黎的命是命,我的命就是草芥。
意识弥留之际,我听见有护士冲出门外,大声汇报手术室的情况,
护士:不好了!何黎小姐大出血,可这会血库存血不足……
丁程鑫:要是小黎出事,你们这医院就别想开了!
丁程鑫冷若冰霜的声音传进病房,所有医生额头上全是冷汗。
护士:丁总您息怒!我们一定会想办法的!
护士嘴上这么说,可站在门口杵着没动,很显然这是一台非常棘手的手术。
沉默了片刻,丁程鑫的声音再度响起,
丁程鑫:缺血是吗?这好办,旁边不是躺着一个活生生的血库么,你们随便抽就行。
一字一句,万分清晰地敲击在我的耳膜上……
听到这句话啊的时候,整个人都蒙了,我只觉得脑袋一阵嗡嗡作响,心口处的疼痛胜过千刀万剐。
他就那么恨不得我死!
心给你,连血也不放过!
冰凉的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滚落而下,心头的恨意如蔓草落地生根,寸寸生长。
护士迟疑了片刻,终于颤巍巍地说出声来,
护士:这……而且何棠小姐有一个月的身孕在身,要是还抽血,恐怕连百分之二十的生还几率都没有……
什么?一个月身孕?我有孩子了?
我脑海一片空白,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我好想伸手摸一摸我的孩子,好想听一听她的心跳。
这可是一尸两命啊!
而且,一个月前,刚好是酒店那次,不用说,孩子肯定是丁程鑫的!
我清楚地记得,那次虽然吃了避孕药,但是当时感冒,心烦呕吐了。
那药怕是白吃了。
心跳声越来越剧烈,我全神贯注地听着外面的声音。
周遭再次陷入黑夜一般的死寂。
漫长的抉择。我屏住呼吸,甚至不敢大声出气。
丁程鑫:……抽!小黎不能有事!
门外传来他特有的磁沉嗓音。
丁程鑫冷漠而绝情的语气,让我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他的话比医生手中的手术刀尖利百倍,对着我的心脏,毅然刺下,瞬间没有心跳声,鲜血淋漓。
冰凉的针管扎在手臂上,木木的,瞬间我感受到鲜血从身体里汩汩抽出。
意识渐渐涣散,我这是要死了么……
死了好。
死了就不用活受罪了。
死了就不用被丁程鑫日夜折磨了。
但愿天堂没有酷刑。
眼皮沉沉地闭上,好累……
*** ***
仿佛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十八岁那年,我怀揣着梦想考入了当地有名的大学。
大一那年,我遇到了大我两届的丁程鑫。他是学生会出席,光彩夺目,是所有女生心中的男神。
那时的我,因为有着雄厚的家世背景,从小练就了张牙舞爪的性格,终日跟在丁程鑫身后做他的小跟班。
那时真高调啊,仗着爸爸的权势,我可以任意在马路上飙车,就算出了事,做董事长的爸爸随便花点钱就能摆平。
就连追心仪的男生,也是死缠烂打,动静闹得全校皆知。我以前从来不相信没有我搞不定的男人,自从我遇到了丁程鑫。
那会大学的校园里,似乎随时都能看见一辆红色的跑车,招摇在学校各处。
我习惯开着跑车瞎逛,追寻着丁程鑫的身影,然后故意撞上顾他的车,死皮赖脸的爬上去,抓住他的手臂不放,不住喊着程鑫哥哥。
只要有丁程鑫在的地方,就必定有我在场,一直对他穷追不舍。
那时的大小姐脾气飞扬跋扈,身边的朋友除了纪南就没有真心的了,久而久之就开始躲避我。
而何黎恰恰相反。她骨子里散发着乖巧,温婉是学不来的,深的众人喜欢。
但这些我都不在乎。
我有爱我疼我的父亲,有雄厚的家世背景,还有深爱的优秀男人。
我相信,总有一天,丁程鑫会被我的坚持打动。
大二那年,丁程鑫终于招架不住我的攻势,正式缴枪投降,做了我的男友。
那两年的时光似乎用尽了我一生的热情,我对他言听计从,生怕他反悔和我在一起。
那时的丁程鑫在感情方面显得格外生涩,却在那时宠我入骨。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对我的真情实感。
直到大四那年的暑假,他带着我去乡下看望年迈的奶奶。
谁知这竟然成了噩梦的开始。
丁程鑫一反常态,突然变了脸,将我囚禁在乡下的小黑屋整整大半年。
那段岁月像碎片一样一幕幕地出现在了我面前。
生来就是掌上明珠的我,哪里受过这样的折磨,没多久竟然患上了精神错乱的疾病。
丁程鑫每周会来看我一次,每次都用最狠毒的方式报复我。
他怕我出事,就不住地给我吃控制精神状况的药。
没有人来救我,更没有人来探望我。
除了何黎。
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那天,她穿着最漂亮最时髦的公主裙,化着精致的妆容,而我却躲在黑乎乎的角落里,几个月没有洗过澡洗过脸,整个人瘦了一圈,黑黄黑黄的肌肤,散发着腐臭味道。
我以为她要救我脱离苦海,可是我错了。
她只是来炫耀的。
何黎站在门口对着我,冷嘲热讽了一顿后,然后告诉我,在毕业晚会那天,她把初夜给了丁程鑫,现在已经是他的女朋友了。
她不断地强调丁程鑫对她有多好,我听在心里如同刀割。
原来他对我的好并不是唯一的,一转身,也能原封不动地给了别的女人。
她还说我爸妈疯了一样地到处找我,还有那个纪南。
说完这些,我哭的不能自已,求她放我出去。
何黎却摇摇头,说放我出去,我就会跟她抢何式集团的继承权,会跟她抢丁程鑫。
我绝望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这样完了。
我以为丁程鑫会囚禁我一辈子,或者玩腻了就把我杀了。
可是还没等到这一天的时候,何黎又来找我了。
她打开房门的那一刹那,我心里万分感激。
何黎却拦住我的去路,按住我在脸上狠狠地化了一刀。
她说,我现在变得这么丑,丁程鑫是无论无何也不会喜欢我的了。
她悄悄给了我一把钥匙,让我当天晚上开着后山那辆车,顺着山路往城里开。
我以为我得救了。
果然,当天晚上,有村民来给看守送酒菜,那几个人吃了没一会儿就纷纷倒下去了。
我蹑手蹑脚地开了锁,直奔后山。
当我看见那辆车子停在路边时,生存的希望再度升腾起来。
我一心想要开车跑到丁程鑫面前去,大声质问他为什么要对我这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一路前行。
那种被囚禁的生活终于过去了,夜晚的山路上,我知道没人,油门踩到最大,我狂飙在山路上。
然而在一处下坡加拐弯处,我清楚地听见迎面而来的喇叭声。
我一脚踩住刹车,却全然不听使唤,车身依然在狂飙,加上是下坡路,我完全控制不住方向。
车子竟然直直地对着坡下的车冲去,对面的车已经停下来了,却后退不及,车里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车子重重地将对面那辆车子往山崖方向撞去,我吓坏了,疯狂地打着方向盘,最终车子车头狠狠地撞在了石头上,这才留下了一条命。
剧烈的撞击,使得我的胸口重重撞击到方向盘上,一口鲜血吐出来,整个人都没了力气。
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意识弥留之际,我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子被撞下了山崖,车灯照映下,那辆车的车牌号我认识。
是何黎的。
*** ***
脑袋撕裂般地疼痛,我缓缓睁开眼来看,眼皮艰难抬起,铺天盖地的记忆迎面扑来……
我没死?
我怔怔地盯着天花板,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装潢豪华的卧房。
窗帘半掩着,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正好落在桌子上的一瓶百合花上。
屋里的摆设都是粉粉嫩嫩的公主风。
好巧不巧,房门在这时被推。
宋亚轩捧着一束新鲜的百合花进来,看见我醒了,手中的花落在地上也不自知。
只顾着惊喜嚷嚷,
宋亚轩:小棠,你醒了?
我撑起手臂打算坐起身来,被及时按住,
宋亚轩:好好躺着休息,你已经躺了大半个月了,谢天谢地,谢天谢地,你终于醒来了!
看着宋亚轩俊脸上笑意满满,我突然想起脑海中的记忆,心里堵得难受,一时半会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何棠我们现在这是哪里?我记得我不是在手术台上,他们要按住我挖心……好可怕……
一想到那噩梦一般的回忆,我整个身子都颤抖了。
我双手紧紧抱住脑袋,心里害怕到了极点,恐惧的余温尚未散去。
宋亚轩:别怕,别怕!
宋亚轩唇角泛起一抹晦涩,忙安慰我说,
宋亚轩:我们已经逃出来了,这里是安全的,不要怕,不要怕!
宋亚轩赶紧坐在床边,张开双臂,将我搂在怀里,声音轻柔地安抚着我惊慌的情绪。
大手不住地轻拍着后背,好半天,我才回过神来,这里是安全的,不会有人来害我了。
何棠那……我的心呢?我的心是不是被人挖走了!
宋亚轩:没有,你的心还在,她们没有动你。
宋亚轩摇了摇头,始终安抚着我。
等我安静下来,宋亚轩才松开了我,坐在椅子上,开始跟我解释。
宋亚轩:当时,情况很紧急,何黎因为要先动得刀,出现了大出血的情况。而刚好血库的血不够用,他们便抽了你的血。你是失血过多晕倒在了手术台上……
他一边说,一边顾及我的反应,见我没有多大反应,这才继续往后说,
宋亚轩:丁程鑫怕等不及,便亲自驾车去路上拦截送来的心脏源。结果东西拿到了,他却出了车祸。心脏源送回来的时候,何黎还吊着一口气,没有了丁程鑫做主,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便用那块心脏源给何黎换上了。
虽然他话这样讲,但是我知道,那晚,宋亚轩肯定为我出了不少力,不然凭借着丁程鑫的权势,再加上我被迫签下的器官捐献书,那些医生为了自保,无论如何会挖走我的心脏给何黎换上的。
紧闭着的眼睛,泪水突然汹涌而下,经历过这么多生死,我已经恨不起来任何人,我本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可当知道有人这么关心我时,心头还是一动。
宋亚轩:别哭,一切有我在,虽然我没有丁程鑫的权势大,可我会倾尽全力护你周全。
宋亚轩见我哭了,顿时慌了,他轻轻扶住我,让我靠在肩膀上,安静地依偎着。
丁程鑫巴不得我死,何黎也不希望我活着。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孤苦伶仃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说他会倾尽全力护我周全,感动的泪水抑制不住往下流。
多少委屈,愤怒,全在这眼泪中。
何棠我没有害何黎,他为什么就是不信呢?当时那辆没有刹车的车子,明明是何黎为我准备的。
我泣不成声地哭诉着。
宋亚轩:我们现在已经出国了,丁程鑫不会找到我们的,以后再也不会和他有任何瓜葛了,你放心养胎就好了,有我照顾你,不要怕。
宋亚轩柔声安慰着我。
养胎?我浑身一颤,心头某处的柔软再次被触动。
何棠你是说,我肚子里的孩子还在?
我原本以为经历了这么多的折磨,就连自己都难以生存下去,肚子里的小东西早就活不下去了,没想到他还在。
宋亚轩伸手将我额角的乱发撩到耳后,唇角挂着浅笑,
宋亚轩:对啊,医生说小家伙就是有些营养不良,除此之外还是很健康的。
肚子里有了生命,感觉人生也亮堂了起来。
何棠可是孩子是他的……
突然想起什么,我低下头,局促不安。
宋亚轩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忙安慰我,一脸柔情,
宋亚轩:没事,他也是你的孩子,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陪你一起迎接新生命的到来。要是可以的话,让孩子喊我爸爸怎么样。这样也不至于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
我愣怔了一瞬,是啊,孩子一出生没有父亲,要是宋亚轩能接受他自然最好不过,只是……
我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
何棠还是叫你叔叔吧。你以后也要结婚生子,这样对你不公平。你已经对我做了这么多了,我不能再让你背负别人的闲话。
在我的坚持下,宋亚轩最终决定先做孩子的叔叔,等孩子长大后,再由孩子决定让不让他做干爹。
关于丁程鑫那晚出车祸的事儿,我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不管他是死是活,从今往后,他都跟我没有一点关系了。
我只希望,万一他活着,千万不要来打扰我和我孩子的平静生活。
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生活会再次给我一记重击,我不得不去面对当初恨我入骨的男人。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兜兜转转,我这上辈子欠他丁程鑫的,这辈子要狠狠地折磨我才算还清孽债。
在巴黎的日子短暂而快乐。没有了旧识,生活的一切都是崭新的。
宋亚轩将工作调到了国外,每天工作三天,剩下的时间都用来陪我。
黄昏伊始,他时常带着我漫步在巴黎的大街小巷,穿梭于城市的大小酒馆,在塞纳河畔悠游漫步,走过一座座桥,在法式花园的草坪上晒太阳。
转眼怀胎十月。我的身体在宋亚轩的照顾下,康复了很多。
眼看着越来越大的肚子,我整个人突然有些抑郁。
因为那段时间,我总是在街道上碰到莫名其妙的陌生人。
宋亚轩说那些都是无业游民,终日无所事事游荡在巴黎街头。
但是我隐隐觉得,事情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出门过,就连产检也是宋亚轩陪着我出去。
次年十月份,我在巴黎一家妇幼医院产下一名女婴。
法国的十月份已经快入冬了,我在家里坐了一个月月子。
这期间都是宋亚轩照顾我,我一直让他给我找个保姆,可他就不,凡事亲历亲为,用心的不得了。
看着女儿圆鼓鼓的脸蛋和一双大眼睛,我给她取了个乳名,圆圆。
转眼间两年过去了,孩子两岁了。
日子过的满足而安稳,但是命运从来不曾放过我。
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那年春天,孩子突然发高烧一直不退,我吓坏了。
从幼儿园接回来后,一直在医院挂了三天吊瓶,检查结果终于出来了。
我看着手中的检查单子,脑袋嗡地一下,整个人摇摇欲坠。
白血病……
医生:这孩子是稀缺的阴性血,就算全球范围内,骨髓能与之相配的几率也非常渺小。
医生:除非你和孩子的爸爸再生一个孩子,能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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