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寒风依旧凛冽,幼儿园门口挤满了家长。我混在人群中,焦急地往校门里张望。
北风呼呼刮着,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我裹紧围巾,等了十分钟,终于看见有学生陆陆续续往外走。
很快,周围的家长接到自家孩子,塞进暖烘烘的车子里,扬长而去。
几乎所有的人都走光了,门可罗雀,一个小小的身影落在队伍后面,病怏怏地往外走。
粉红色的棉袄,脚上厚重的棉靴,浑身裹得严严实实。
我搓了搓冻僵的手指,朝着圆圆迎了上去。从幼教手中接过圆圆的手,摸着他那双冰凉凉的小手,我赶紧抱起她,塞进怀里。
我殷切地同老师寒暄,
何棠老师,我们家圆圆在学校乖吗?还听话吧?
路人丙:嗯……乖是挺乖的,只是不爱闹腾,也不怎么爱说话。
老师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圆圆后,长叹一口气。
她旁敲侧击地说,
路人丙:不行了你带医院做个检查吧,近两年来,我们院里已经有两例自闭症儿童患者了……
我不自觉地抓紧了圆圆的手,局促地低下头。
老师的话在耳边久久回荡着,我抱着圆圆一路往公交站台走。
心里闷闷的。我知道圆圆只是不擅长和陌生人讲话,跟我还是有很多话说的。
所以,圆圆不可能是自闭症。她只是有点轻微的失语症而已。
看着圆圆静静地躺在怀里,一双黑瞳清澈见底,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做错了什么,这么小的年纪,却要承受疾病的困扰。
坐了几站下了车,圆圆窝在我的怀里睡着了,小脸安详可爱。
街角稀稀落落摆着流动摊位,冷得摊主直跺脚。
路边的鸣笛声吵醒了圆圆,她不哭也不闹,揉着眼睛喊了一声妈妈。
我将她搂的更紧,生怕冻着了她。
圆圆:妈妈,我也想吃肯德基。我们班的小朋友都说肯德基很好吃的。
清脆的声音带着奶腔,软糯糯的听了心快化掉。
我心口酸涩,摸了摸衣角,加快了步子,
何棠听话,等妈妈赚到钱了,一定带圆圆去吃肯德基好不好啊?
圆圆:妈妈又骗人,我再也不信妈妈的话了。你说过这周末就带我去吃的。
圆圆委屈地撅着小嘴巴,脑袋低垂着。
何棠那好吧,等妈妈今晚去赚点钱回来,明天就带圆圆去吃肯德基吧。
我伸手刮了刮他的小鼻子,笑着向她保证,
何棠那晚上圆圆要和小南阿姨一块睡哦,不许哭哦。
一听可以去吃,圆圆瞬间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
圆圆:妈妈真好,明天就带我去吃咯!
怀里粉粉的一团惹人怜爱,声音也软软甜甜的,笑起来脸上挂着两只浅浅的梨涡。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蒙蒙的了。
这一片是城中村,周围都是好多年的老房子了,墙皮斑驳泛着黄,位置也偏僻,好在房租廉价。
楼上亮着昏黄的灯光,温馨而温暖。
敲开门时,纪南正围着围裙,手里拿着炒勺,嘴里嚷嚷着,
路人甲:饭菜快出锅了,快点洗手开饭啦!
说完,她又火急火燎地折回去了,厨房再次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
我牵着圆圆洗了手,安排坐在饭桌后,走到厨房给纪南帮忙。
路人甲:你确定你晚上真的要去吗?
纪南一边炒菜一边问我,忙得不亦乐乎。
我端着盛饭的碗,愣了愣,叹了口气,
何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我等了快半个月了,就算我能等住,圆圆也等不了了,她的身体越辣越差……
我哽咽了下,用手背抹去了眼角掉出的泪,随即笑开了,
何棠没事,我最迟明天黎明前就回来了,谢谢你给我的门票。晚上就麻烦你照顾圆圆了。
纪南一手端着菜,一手在我背上轻轻拍了拍,
路人甲:跟我客气什么啊,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当年大学的时候,多亏了你帮我,我才能顺利完成学业,这个恩情我纪南记你一辈子的。
我心头一梗,看着她走出厨房的身影,消瘦而精干,心里默默地说,
何棠小南,你真好。
当年,我和纪南是上下铺舍友,她当时因为家庭贫困交不起学费,我就把自己的卡给她刷,这些钱对于当时的我而言,可能还比不上一条裙子或者一只包包的价钱,可是对纪南来说,却能改变她整个人生轨迹。
后来,她跟我讲,如果当时交不上学费,或者没钱吃饭,她肯定会退学的,然后回到落后的山村,早早地嫁为人妻,自己的一辈子也就毁了,这些她想想都后怕。
我们的关系也在那时紧密起来,我怕伤害她自尊,隔三差五地找借口,送她各种买不起的生活必需品,这些她都默默记着。
如今,能陪在我身边的朋友,也就只有她了。
当时,纪南说她找去医院里面打听,医护人员告诉她,我已经被换了心脏,新换的那个心脏不能承受住,最终没能下手术台。
她说她根本不信,这两年来,纪南到处托人寻找我的下落。
直到我再次回到这个城市,我第一个想要联系的人就是纪南。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纪南这两年来也经历了很多。
生活并没有对她有多仁慈。
她至今还单身的原因是,她被渣男骗过,不仅骗感情还骗钱,她的所有积蓄都给了那个男人,最终却被男人的妻子找上门来,闹到公司去,痛骂她是小三。
从那以后纪南就再也没有谈过恋爱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初恋就以这样狗血的结尾告终。
有时候,她跟我说,她好像对男人已经不报一点希望了,这辈子结婚也好,不结婚也好,过的开心快乐最重要。
很快,吃完了晚饭,我钻进房间里去化妆换衣服。
纪南搂着圆圆窝在沙发上看喜羊羊与灰太狼,两个人依偎在沙发上,画面很温馨。
圆圆看的津津有味,我趁她不注意,轻手轻脚地垫着脚尖出了门。
冬天的夜晚,冷极了。
我裹紧了外面的长风衣,匆匆出了门。
城中村周围比较偏僻,大路上都是刚下了高速的重型车辆和私家车,很难打到出租车。
我沿着路边往前走,走到三岔路口的时候,我手机突然亮了下,是纪南发过来的语音,我按开听,是圆圆在说话。
——妈妈,你路上注意安全哦,圆圆要去睡觉觉了哦,mua~
亲切的声音甜甜糯糯的,我心都快化了。
然而还不等我合上手机,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传来,紧接着一阵冲力,我随着车身被蹭倒在地上。
一抬头,发发现一辆黑色的车子险险地停在我面前,保险前杠已经蹭到了我膝盖部位。
路人丁:怎么不看红灯,瞎闯!
司机很快推开车门,从车上走下来,嘴里不满地嘟囔着。
手腕胳膊肘蹭破了皮,有点疼痛,别的好像没什么大碍。
我挣扎着起身,然后蹲在地上,捡起散落在一地的化妆品,一股脑儿地塞进了包里。
何棠不好意思,是我不好,对不起。
我低垂着头,不住地道歉,甚至来不及整理衣服上的灰,裹紧了大衣歪歪扭扭地往旁边走去。
路人丁:不是碰瓷的啊。
那司机看着我远去的背影,不好意思地喃喃道。
好像有车门打车的声音,我加快了步子往前走,一刻也不敢停留。
丁程鑫:等一下。
身后恍如隔世的声音如同魔音贯耳,我吓得脚下磕磕碰碰,最终拐到了一栋路边的居民楼里面,躲了进去。
冷风呼呼地刮着,我清楚地听见楼下有个人围着小区找了足足半个小时。
心跳声不断加速,我捂住嘴巴生怕被发现,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碰到他,虽然我今晚的目标确实是他。
但我的计划并不是他清醒的时候。
要是在他清醒的时候被他抓住,我想自己又会回到两年前的生活。
大半个小时,他靠在车门上,抽完一根烟后,无功而返,开着车走了。
看着车子远远开走,我才长舒了一口气,身子慢慢地滑下去,整个人跟虚脱了一样。
两年不见,我还是那么怕他。那种活人地狱般的生活,我不想再去经历第二次。
我掏出手机,飞快地按动着手机,一条微信发送了出去。
何棠我在路上碰到他了,他好像认出我了,幸好我藏起来了。
我颤抖着双手,紧紧捏着手机,后背渗出了微微细汗。
路人甲:没事的,先办正事要紧,记得把药装好,别慌慢慢来。
很快,纪南回了一条,安慰我。
我慢慢缓过来后,才赶紧走出居民楼,时间很紧迫了,我必须趁着人多混进去才行。
搭上出租车后,很快到达了地方。
这是一艘巨大的邮轮,今晚有商界名流的聚会在这里举行。
能进这里的人非富即贵,纪南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帮我弄来了一张票,她说这是一个正在追他的高富帅刚我弄的,不是假票。
我站在船下,将自己浑身上上下下整理了个遍,浓艳的妆容几乎看不出来本来的面目,化妆可能看来真的能变脸。
我刻意模仿着名模的步子,眉眼间聚着浓郁的傲气和风流之态,昂首挺胸走上邮轮。
很顺利了混进去,夹杂在人群中,我私处寻找着目标。
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可能要在宴会开场的时候才能到。
我专挑人少的地方走,在一间小小的换衣间里,我拿起门边上的拖把,对着一个服务员头上狠狠地砸下去。
那人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晕倒过去了。
我把那个无辜的女人,轻轻地拖到帘子后面,然后脱下她的衣服,麻利换上。
邮轮上的服务员个个都是尤物,穿着暴露,时常手里端着酒,任由客人享用。
我端起酒托盘出了门。
一直从八点转到十点,整整两个小时,我都没有找到丁程鑫的身影。
我心里渐渐凉了,可能他晚上不来了吧,我这样想着。
谁知过了不到半小时,门口突然走进来一个身影颀长的男人,浑身上下散发着贵胄之气,一张俊脸上冰冷料峭。
身边跟着一个俏笑如花的美人,身穿一袭抹胸席地长裙,看一眼,便觉得惊艳非常。
听纪南跟说我,两年前传出我死亡后,丁程鑫便单方面向法院提出了离婚。
是啊,当时,他和我领证,也不过是给自己的奶奶冲喜,我刚好是奶奶喜欢的人。
这个证,本来就是一场不公平的交易。
后来,丁程鑫果然和何黎订下了婚约,只是所有人都好奇,订婚后整整两年了,两人依旧以未婚夫妻相称,全然没有结婚的想法。
他们订婚了。
我捏着酒托盘的手竟有些微微颤抖,然后躲在角落里背过身子,从包里掏出一包药迅速倒进去。
轻轻地摇晃着酒杯,眼看着无色无味的药末渐渐和酒融为一体,我悄悄地转过身来,走到人群中去。
看见丁程鑫那张脸,我就抑制不住地想起往事。
情不自禁的。
我很讨厌现在的自己。
为什么要想起那些过往,到死也不要让我记起来多好。
我会努力地恨他,恨不得他千刀万剐。
大学时候的我,和大学时候的丁程鑫,两张青春张扬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记忆模糊了,我始终低垂着头。
路人乙:喂!怎么当服务员的?让你把这杯酒给我,你耳朵聋了吗?
旁边的人狠狠地拍了拍桌子,冲我大声呵斥。
我慌忙反应过来,将一杯香槟递过去,忙点头哈腰地道歉,
何棠对不起,对不起!请您慢用。
路人乙:你瞎了吗?没看到我们这有两个人,另一杯子也拿过来!
那人嗓门很大,几乎全大厅的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角落。
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低垂着头,不住地跟那人道歉。
那男人似乎喝醉酒了,得理不饶人,上来想打我,我哪里依他,只害怕他把这杯下来药的酒碰倒了。
男人见我躲开了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瞪着我,像是要随时把我撕去吃了。
我吓得不敢看他,就差给他跪下了。
真的是出门没看黄历,眼看着事情就要成功了,却将要被这个祖宗搅黄。
我不自觉地捏住托盘,心里绝望到了极点,托盘里的香槟随着我的身子,微微摇晃着。
丁程鑫:周总,既然她不肯给你那杯酒,说明就是自己想喝。你何不成全了她?
身后传来一阵哂笑,声音那么刺耳。
心口毫无征兆的抽痛起来,不过也只是一瞬。
又是那该死的回忆在捣乱。
我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双腿软的近乎站不住。
身后脚步声一步步走近,我的腿僵住了,一步也挪动不开。
丁程鑫站在几步开外,同那周总寒暄了几句后,重新将目光投向我。
恍惚地看着眼前的身影,记不真切。
丁程鑫盯着我看了几秒,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两年的时光能改变很多,可唯独不变的,是他看我的眼神,如冰刀刺骨。
他认出我来了!
路人乙:丁总说的有道理啊。
一旁的周总突然打破了沉默,一步步走到我面前,借着酒劲怒声呵斥我,
路人乙:今天不把这杯酒喝了,你就别想走出这个地方!
怎么办?喝还是不喝?
这杯酒里放了足量的春药,药效大的惊人,以我的抵抗力不出两分钟肯定会当中出丑。
到时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出来。
晚上我是带着任务来的,我不能栽在这个周总手上。
何棠对不起,周总。我错了,我刚才不应该惹您生气……
我低垂着头,双手紧紧握着托盘。
周总听了,却依旧为自己丢了面子耿耿于怀,他冷笑一声,坚持让我喝,
路人乙:我现在让你喝了这杯酒,我就不生气了。喝了就什么事没有,不喝有你好看的。
喝还是不喝?看着这杯酒,我后背急出了冷汗来。
何棠周总,你绕过我吧,我做过手术,医生说不能喝酒,否则肝脏受不了……
路人乙:少他妈给我来这一套,喝一杯酒又不会要你的命!信不信今天老子灌死你!
周总彻底被惹火了,整个人都炸毛了。
我颤抖着双手,手指颤巍巍地探向酒杯。
我已经想好了后路,等我喝完这杯酒,我就跑出邮轮,找个没人的地方先捱过这一晚再说。
谁知我刚要捏住酒杯,一只干净修长的手伸了过来,将酒杯一把夺了过去。
我愕然抬头,顺着手臂方向,却看见丁程鑫正端着香槟,手臂一扬,一饮而尽。
丁程鑫:这么贵的酒,她一个低贱的服务员也配喝?
丁程鑫喝完将杯子重重地放回托盘,随即冷哼了一声。
周总愣了愣,忙打着哈哈笑,
路人乙:丁总真是豪爽啊,这种卑贱之人就让她赶紧滚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嫌弃地摆摆手,我听了巴不得赶紧走。
只要躲过了这一劫,后面有的是机会。
我赶紧放下手中的空托盘,低头转身一气呵成。
不料刚迈出步子,后衣领一把就被扯住了,
丁程鑫:等会——
浑身僵住,我攥紧了拳头,心里一阵慌乱。
丁程鑫:我的手机落在车上了,你去帮我取过来。
丁程鑫语气倨傲地吩咐道。
我一阵点头,挣脱后急匆匆地往门外跑。
出了邮轮,我整个人都虚脱了。
不行,这里不安全,还得跑。然而跑了两步,我突然想起来我晚上的任务,怎么办,这样回去,岂不是无功而返……
难道让我返回到邮轮上?
去找已经灌下春药的丁程鑫?
一阵江风吹来,我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然而比这江风更让人心底发冷的,是身后冒出来的声音,
丁程鑫:何棠,原来你没死啊。
月光下,他冷冷地站在那里颇有气势,嘴角凉薄地一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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