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德勒在一个安静的房间里。整个房间长约十五步,从外面的院子里进来,穿过一个废弃的前厅,里面就是这个房间。这个房间布置得十分特别,床铺沿着墙壁延伸,上面的木板不是断了,就是生虫子了,中间是空地。靠近门的一半空间留给观众,另一半则作为演出的舞台。是的,这里在被废弃前,就像一个小而黑的剧院,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这更破的剧院了。舞台这一半和另一座房子相通。一进门,能看见一块幕布,大概有十步长,把整个房间一分为二,上面画着劣质涂鸦。
几天前,费奥多尔高烧,扎西德勒一连几天都呆在他的房间里照顾他,换床单、喂药、擦身子、测体温……尽管以前没做过这些事,但她依旧干得非常漂亮,像一名专业护士。
照顾病人对已经邪恶了来说是新奇的,至少是她之前充满血腥的人生中从没体会到的。因为费奥多尔不想让玛莉亚夫人知道他生病了,扎西德勒每天偷偷给他准备各种新鲜摘下来的蔬菜和水果。肉和雨自然也死有的,但费奥多尔生着病,想吃那种东西的心情也会渐渐淡薄起来。因为每一样蔬菜都水灵灵的,鲜嫩可口,扎西德勒的手艺又意外的不错,结果目测费奥多尔已经长胖了两斤,但体重还是不够。
做饭这种事情,去掉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也不过是切东西,根据食谱上的步骤煮东西、放调料之类的,步骤和时间都明明白白的写在书上,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连这种被画好规律,只需乖乖听话照着公式做的事情都搞不明白。至于“把心意放在饭菜里会更美味”、“做饭的人要怀抱爱,才能让食物变得有意义”……等比异能力还玄乎的事情,在扎西德勒这里自然是不存在的,食物说白了就是用来饱腹的物品,那些价值都是人类主观赋予它们的。
其余的时间里,他们或看书,或听听音乐唱片,或讨论一些哲学性问题。费奥多尔的房间里,电视机、收音机、图书柜等一应俱全,除了没有卫生间外,这里就像是被套在大房子里的小房子一样。
“我时常会想,”费奥多尔坐在床上淡淡地开口,“世界上不可能会有脱离异能存在的非人类,别误会,我指的是能借助肉身在世界上行走的生物。”
他说这话时,扎西德勒正要把湿漉漉的毛巾贴在他光洁的额头上。
“为什么?”她问道,似是随口接话,“既然这个世界上连异能力都存在,在多出什么乱七八糟的生物也是可以的吧?”
比如她自己——一个出现自我意识,还能凭借肉身在世界上行走的异能力。
“如果把我们同超人类的力量关系模式化。”费奥多尔说,从毛巾上偷跑出来的水滴,顺着他脸颊的轮廓,滴落在被子上,“异能力者再强大也只是人类,是人类就不可能超越人类,即便是超越者也是一样的。那么,对人类来说,什么是他们无法匹敌的?”
扎西德勒说出来脑中第一时间浮现出的答案:“神明。”
“没错,”费奥多尔笑着说道,“只有神明这种利用超越人类的力量才能彻底肃清世界上的罪孽。”
只是,扎西德勒还是没想明白,费奥多尔是心中一直信仰着神明?还是把自己神话,而信仰只是神话的工具?他就像信仰耶稣基督为救世主的天主教徒,极度的虔诚和执着。但是基督教徒认为要善良,要爱世人,爱己及人,上帝却只会庇佑信仰自己的人,而费奥多尔认为世人愚蠢且罪孽深重,异能力者尤甚,即便在限定日期内皈依也得不到宽恕——他这种想法到底把他自己至于何种地位了,实在是三言两语道不清楚的。
或许两者都有,或许费奥多尔自己也没能看清。
在费奥多尔看来,为生活奔波的普通人、为争夺领土而互相残杀的掌权者、为追名逐利而不择手段的贪婪者,和因为领地被侵犯而暴跳如雷、大打出手的黑猩猩,没什么不一样吧。
不是在嘲讽他们的目的和动机,只是他们的手段实在愚蠢。
扎西德勒就不一样了,她觉得那些人像小猫、小狗、小鸡仔一样可爱。明明这样想就会轻松不少,费什卡却是不愿意接受呢……
“所谓的神明的策略其实简单易懂,”扎西德勒边说,边替费奥多尔捻上被角,“首先向人类表达和解的意愿,如果人类不听话,神明就会痛施反击。如果人类愿意和解,神明就会立刻收敛暴虐,不再报复。《圣经》中的上帝,不就是这样驯服人类的吗?”
听了扎西德勒的话,费奥多尔突然咯咯地笑出声来:“知道吗,扎莱?你比我傲慢多了。”他和扎西德勒隔着一条毛巾额头碰额头,“但我真是喜欢极了,你要一直保持下去才行。”
这话听着真耳熟。
费奥多尔那双酒红色的眼睛,如同一盏明灯,闪耀着无尽的光芒,比森鸥外的眼神更加冷漠而悲悯。仿佛是一位审判者,化身为纯粹的童子,在最黑暗、最脏污的地方俯视着世人。他的眼中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仿佛能够看透世间的一切纷扰和迷惑。扎西德勒再也没有见过比费奥多尔更具神性的眼神了。然而,这位伪神却如同一个腐败的神灵,扒开表面的光彩和纯洁,内在的芯子已经腐烂透顶。在扎西德勒的记忆中,见过的最无欲无求的眼神,应是镜子中自己的倒影。
扎西德勒同费奥多尔冷漠地对视着,“你最喜欢我哪里呢,费什卡?”
“哪里?”
“哪个部位?或是那个动作?”她说,“我是个女生嘛,也会对这种事情感到好奇。”
……
费奥多尔眼神诡异的注视了扎西德勒整整3分钟,他短暂体会到cpu干烧了的感觉。
“你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表情说的这种话的吗?”
“什么样的表情?”
“尸体说话了的表情,”费奥多尔道,“说着自己也是个女生的你,根本像个死人嘛。”
扎西德勒扯了扯脸颊,是温热的,她对异能力控制的细致入微,所以她非常肯定自己现在的身体和普通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美丽、漂亮、年轻……小美人胚子嘛,怎么会和尸体像。
“你最喜欢我哪里呢,费什卡?”
她又问了一遍,那语气、语调、字数,均无一字更改。仿佛她并不需要我们的回答,而只是站在那里,重复同样的问题,机械般的令人窒息。然而,费奥多尔感受到了来自扎西德勒的认真,他深知如果不好好回答这个问题,将会后悔终身。
“眼睛,”费奥多尔回答,“无论问我多少遍,我都会这么回答。”
“为什么?”
“因为它好看啊,而且很明亮。”费奥多尔歪了歪头,碎发乖巧地垂落下来,“就算在黑暗中,也能把它们看的清清楚楚的,这样即便是像老鼠一样穿梭在最黑暗脏污的管道里,也不被脚下的障碍物绊倒吧?”
“如果可以,你会把它做成灯泡吗?”扎西德勒说,“那一定是世界上最暗的灯泡。”
“说不定吧,”费奥多尔无所谓的耸耸肩,“只是你进门的时候第一眼注意到那双眼睛了。可惜我这副身体,该如何才能像老鼠一样穿梭在世界各处呢?”
“你的话肯定做的到吧。”扎西德勒说。
费奥多尔淡笑不语。
……
回忆到这里结束了。
晚上,依旧是晚上。扎西德勒走到阳台边,痴痴地看了一会儿头上的星空。满天的繁星仿佛在窃窃私语,让人感觉不到周围的寂静。此时此地,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地球是一颗漂浮在宇宙之中的行星,而她,也不过只是宇宙中渺小的一份子罢了。
凝视了一会儿,扎西德勒毫不在乎地坐在那破旧的床上,右手化为一双比刀子还要锋利的利爪。她的皮肤紧密地包裹着手指,指甲异常尖锐,仿佛一只野兽的利刃,在黑暗中幽隐藏起,轻轻一划,就像切豆腐一般,划开墙壁。那一双玉手如此柔美,却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如同野兽一般,威猛而又温柔,残暴但却浪漫。
深夜晚幕渐渐降临,寂静的室内传来一系列奇妙的声音。起初,只有切割肉块的声音,随着声音渐渐发展,其他声音也开始加入,如粘液、水滴、软块等摩擦声,最终,传来了什么东西被拔出来的声响,发出一声微弱的“啵”。这些声音如同一曲死亡的旋律,在夜色中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停了一会儿后,又传来相同的声音,地板上留下两摊红油漆似的痕迹。
之后,一切都陷入了沉寂。一股更浓的腥咸味笼罩了原本在这里的女孩的甜味。扎西德勒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哀嚎啊、哭泣啊、惊叫啊……通通没有,她只是静静地坐在破旧的床上,均匀地呼吸着,仿佛刚才做的事情如同喝水一样简单平常。因为幕布上描绘的看不清了的树、隧道、池塘和星星等的缘故,使得这个场景变得荒谬而恐怖。直到立原修造从黑暗深处探出脑袋,扎西德勒仍然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也不动。
她把自己的两只眼球挖下来了。
直径约为23mm的球状物被她握在手里,这物体的形状像两颗带柄的枇杷,精致小巧,又像是什么精美的胸针或是耳环一样,耀眼的金色和暗沉的红色交织在一起,那绝妙的搭配和质感,是任何一名人体收藏爱好者都拒绝不了的。
『无为转变』又将一双黑洞洞的眼窝重新点亮,金色的眼睛重新焕发出光芒,伴随着窸窣窣窣的声音,从扎西德勒的眼窝里长了出来,仿佛一只美丽的精灵。看着被自己挖下来的眼球,扎西德勒有一瞬间的迷惑:‘为什么宫本纱织和费奥多尔会认为它们好看呢?’
而且在黑暗中也不会发光,充其量是显眼一点。
但唯有一点扎西德勒是百分之百肯定的:
——这个临别赠礼,费什卡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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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完。
莫斯科,完。
我知道我的文笔真的很烂,请各位尽情吐槽吧。
离别的有些仓促,因为我太想开横滨本了救命。
接下来是cg,以及在下下一章补一些更具体的东西,果戈里和谢尔盖还要交代一些事情,莫斯科篇全是完了吧?嗯,就是这样。
大家猜猜看扎西德勒在横滨第一个遇到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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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各位一直以来的支持,也希望作者的文笔越来越好,给大家带来更多有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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