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通往神界的路是孤独单调的,直到一声清亮的喊声,硬生生让霍雨浩止住了脚步。
“雨浩——霍雨浩——!”
太熟悉了,以至于有些熟悉到陌生。他的脚停止在道路之上,那声呼唤在凝滞的空气中炸开,撕碎了霍雨浩掩饰数百年的平静与淡然。脑海里的回忆与情感像涨潮的水,铺天盖地地向他席卷而来,他几乎控住不住自己的身体,颤抖着跪倒在了地上。
他掐着自己的喉咙,细不可闻的呜咽还是从他的喉头泄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视线一阵迷糊,有温柔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在地面上渐开成了片片水迹。
那是属于他死在十七岁那边的回忆,那是属于他此生唯一的挚爱,那是属于那个神采奕奕的少年——王冬的声音。
他记起那张脸,就算流离颠沛了数百年,那人的脸像是刻在他骨子里,就算是化成灰,他也能在脑海里清晰地刻画出那人的容颜。
他不可避免地记起那些感情在深夜发酵,最终在那人众目睽睽的诉说中被点燃,细小的火光顺着引线在心里上炸开炫目的花火,然后昙花一现,留下日日夜夜漫长又漆黑的孤独。
——我喜欢你,喜欢得要命。
——你若愿意接受我,就像从前那样把手交给我。
——滚!休要动他!
——有点累了,我就睡一会,就一会。
他只觉得烈酒入喉,火辣辣地烧过他的声带,他的食道,最后成了他肚里炽热滚烫的血液。那人的血液沾了他一身一脸,但他毫不在乎,他搂紧了那人,对上了那双饱含深情的眼眸。
他们都太年轻了,太理想主义了,以为每个问题都能找到答案,却忽略了他们只是区区凡人,高高在上的神明只需手指一弹,那些甜蜜的梦都被撕毁得一塌糊涂。
——王冬消失了,消失得干干净净,哪怕是他的家人都一口否决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有些时候霍雨浩都会在想,曾经陪伴在他身边的那人到底是不是真实的,那些拥抱与亲吻到底是不是他的南柯一梦?
或许不是。
因为那人残留在他身上的体温是那么的温暖,那人的低声细语又是那么让人安心,他交付出的那一整颗心,总不会也是假的吧?
于是霍雨浩缓缓撑起了自己的身体,又一次向前走去。
4
霍雨浩每往前一步,那些被他踩过的路便快速龟裂,破碎成细光融进无尽的云里,周身的云雾响起低低的曲调,霍雨浩记得,那是以前王冬最爱哼的不知名的小调。
他很喜欢王冬用他那爽朗的声音拉长了语调喊他的名字,“雨——浩——”,前一字轻后一字重,那双柔情的眼睛只看着他,万顷碧波的感情将他这只小孤舟推搡着到他方,最后涌起万丈波澜将他所拥有的一切尽数剥夺。
真的很好笑,他这一生都不是在为自己而活,失去挚爱,葬送亲友,他几乎无依无靠,而现在他所听到看到的,无非是神的恶趣味,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霍雨浩加快了脚步,那些轻盈的曲调成了最刺耳的呕哑嘲哳,刀子一般地横在他面前,强迫他一次又一次地回忆起那些灰暗的记忆,鲜血淋漓。
他已经快麻木了。
路像是没有尽头,他从一开始的缓步到逐渐加快,到了最后几近奔跑,路在他脚下破碎有重组,像无尽的轮回般折磨着他的心神。霍雨浩快崩溃了,因为耳边的呢喃轻语越发让他心神不宁。曾经王冬对他说的那些话语此刻毫无保留地再耳边响起,或喜或悲,当那熟悉又陌生的嗓音一次又一次在他耳边重复着代表眷恋的话语时,霍雨浩终于忍不住了。
他悲呼一声,跪倒在通向神界的无尽之路上,泪水模糊了一切。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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