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何以为爱（一）

布莱克已经回来十二天了。

不，总体来说，布莱克是被抓回来囚禁了十二天。

这十二天，对他来说是那么的漫长，以前和战神联盟在一起的时候，每日忙碌且充足，今天抓牢犯明日办案子，劳累而充实，每一天的时间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那个时候他心里总在感慨，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感觉什么都没做呢一天就过去了。

他现在真的尤为怀念那时的日子，那个时候的他大概是最安心、最快乐的时候吧。

美好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布莱克信这句话。

因为他已经没得选了，小的时候勇气与信念都是与生俱来的，那时的他不信什么命数，认为命数都是自己掌控的，他要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天地，那里有世上最温柔的母亲、有高傲不可一世的姐姐、有世上最好的哥哥，还有他最敬重的父亲，可一切都乱了……

入魔域后他渐渐开始成长起来，他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之前他认为的“简单”，不过是莱妮斯为他铺好的路，让他轻轻松松的越过，母亲不在身边了，也不会再有人为他做这一切，他开始尝试新事物，承受自己之前所不能承受的，他试图去努力改变这一切。

他认为只要他努力一些，再努力一些，总会看到希望的。

可他低估了现实的残酷，直到长达十七年的压迫剥削，长期生活在压抑黑暗的深渊中，相继失去了所有的一切，连一直支撑他那一星半点的希望也彻底破灭，他才终于看清现实，在真正的屈服于命运。

现实就是让你看清又让你觉得模糊不清，倔强抵抗又不得不低头适应。

门口的暗影护卫们都换了一波又一波，瑞泽与卡迪尔只看守了他前两天，而后几天就被粤尔迪克派去了别的星球。

这几日，乌萨斯前后来看过他几次，但每次都是一言不发，似乎就是来看他是否还在。

而来的次数最多的就是洛熙了，似乎是有了几天前的教训，洛熙对布莱克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他有时候每说一句话便偷偷观察布莱克的神色，生怕自己又哪句话说错了惹布莱克不高兴。

布莱克觉得不太适应，但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他也不知道眼下如何对洛熙了，他的确把洛熙当成很重要的朋友，可他无法接受洛熙忠诚于粤尔迪克的事实，但日子总要过下去，伤心归伤心，难过归难过，他不会一直停滞不前。

这阁楼里的一大部分护卫都被调走了，洛熙前几日就发现了，只是他清楚粤尔迪克的意思，粤尔迪克是不可能关布莱克一辈子的，他还是希望布莱克能多留格雷斯星一段时间。

而布莱克从洛熙的口中得知，近日来赫尔卡星并未就此消沉，在雷伊的带领下赫尔卡星除了失去了往日的繁华，一切并未有任何不同，现在雷伊盖亚几乎把赫尔卡星放在了首要位置，他们二人每日在赫尔卡星忙忙碌碌，这十多天以来，赫尔卡星明显比以往好了很多，洛熙不敢停留在赫尔卡星太久，生怕被市民们发现，发觉暗影系精灵潜入了赫尔卡星，再引发一波恐慌，被雷伊盖亚发觉也不太好，他们肯定会追问布莱克的下落，洛熙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听闻赫尔卡星成功度过了这次危机，布莱克悬着的心也总算是安定了下来，雷伊就是雷伊，有他在，一切麻烦都会得到解决的。

而布莱克再追问卡修斯时，洛熙却摇了摇头，他不是不告诉布莱克，而是真的解释清楚不了，最近卡修斯的舆论风波实在是太多，新闻里面一会说他的好，一会又说他的不好，令洛熙都不知道该相信哪个了。

洛熙在新闻里看到过布莱克和卡修斯的舆论，他内心除了疑问更多的是不解，但他始终选择将信将疑的态度，卡修斯从前怎样对布莱克的，洛熙看在眼里的，怎么可能像新闻里说的那样似仇人一般？

他很想问问布莱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布莱克最近对他爱答不理的，让洛熙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但新闻毕竟是新闻，怎么可能会跟真实发生的一样呢？

那日迪恩带领库贝萨突袭赫尔卡星，布莱克离开后，迪恩并没有进一步攻略赫尔卡星，接到上级的命令带着库贝萨离开了，战神联盟倒是将核心能源保护的很好。

即便市中心被炸毁的不成样子，但那三个核心能源是赫尔卡星民众最后的信念。

这次的突袭，对赫尔卡星对战神联盟来说算是一次重创，死伤超过四千余人，星际新闻并未上报真实数据，但这足以让整个罗格星系再次陷入恐慌。

而这几日，雷伊盖亚重新整顿市中心的一切，雷伊组织修缮，盖亚负责指挥，短短五天下来，市中心的残垣碎片早已被清理个干净，又重新打起了地基，剩下的就是建筑了，这需要耗费些时间。

这次的事故传出后，不似往日那般迎来铺天盖地的谩骂，别的星球出事，战神联盟救与不救，成或败，得到的永远都是质疑和谩骂诋毁，这次却大相径庭，基本所有人都在沉默，或是都较于庆幸，庆幸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

而通过赫尔卡星这件事后，也让越来越多的人看清了现实，他们引以为傲的大英雄并不是无敌的，当今世道这局面，是连战神联盟都控制不住的，他们已经最先倒了霉。

而在赫尔卡星如此混乱之际，有眼尖的精灵发现，卡修斯与布莱克竟都不在，由于前段时间他们二人当众闹掰并大打出手，二人早已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还不等宇宙众人质疑什么，又一则有关卡修斯的报刊便接踵而至。

那日卡修斯离开赫尔卡星后，便追着海盗飞船一路来到了帕诺星系菲尔纳星。

现迪恩所占卡兰星系，手下精灵库贝萨，艾里逊所占螺旋星系，手下精灵尼克斯与萨格罗斯，佐格所占帕诺星系，精灵克梅纳与奇拉塔顿。

克梅纳原属吉约手下的精灵，但上头交代了，这次行动由迪恩全权指挥，吉约再不甘心也只能将精灵让出去。

而海盗四魔将除迪恩外的三人也开始频繁出入宇宙，但具体踪迹却无处可寻……

而当天晚上，卡修斯偷偷跟踪佐格，在午夜时分更是凭一己之力击败佐格一众人，圈养的精灵也并未派上什么用场，卡修斯以最快的速度救出赫尔卡星七十余民众。

这件事引发了不小的轰动，卡修斯又再次出入罗格星系与裂空星系，开始大范围搜救被捕的精灵们，虽然失败的时候颇多，但卡修斯并没有轻易放弃。

而在卡修斯的庇护下，相继几个星球逃脱宇宙海盗的魔爪后，宇宙中人似乎又看见了希望。

而只有卡修斯自己清楚，他是痛恨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的规矩，如今又有仇恨傍身，可他更是战神联盟的队员，战神联盟的宗旨就是守护和平，保卫正义。

在宇宙安危面前，他自己的仇恨太渺小了，他还是分得清的。

而雷伊知晓后，也倍感欣慰，他几次传唤卡修斯，可卡修斯依旧无处可循。

卡修斯每日游走在各个星系，落得一身伤，但就是不回赫尔卡星……

接连十多天，有关卡修斯的新闻便层出不穷，而越来越多的人的评价是:

卡修斯为什么一个人呢？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厉害呢？

这下好了，没有雷伊，卡修斯也会护着我们……

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雷伊，心里苦涩却又格外痛心，他知道卡修斯在有意避着他们，他传唤了卡修斯多少次，可卡修斯回给他的，只有冷冰冰的一句话:不回去了，这边有点忙。

前几次卡修斯还会编理由糊弄过去，后来是听到了也没有任何回音，这让雷伊焦急愤怒又伤心，可眼下赫尔卡星离不开他们，寻卡修斯的事也只能先放一放。

现在战神联盟四下离散，越来越多的人怀疑战神联盟是否真的解散了……

为什么再也看不到他们并肩作战的画面了？

为什么新闻里再也看不到他们五个站在一起的场面了？

甚至有人拍到卡修斯停留在某一星球的高楼上，面对市中心顶楼上映着他们五人的镜面时，卡修斯除了恍惚了一阵，眼神里毫无生气，看了不一会儿便离开了。

好多人说卡修斯变了，从前出现在新闻里，永远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现在却是冷冰冰的，除了救人压根没有多余的话，明明从前是那么开朗的一个人，现在有他的镜头里要么一张呆滞无神的脸，要么是模糊一片的背影。

这让许多人都捉摸不透。

布莱克站在窗边，可身体是不可触碰的，因为整个阁楼都被设下了一层结界。

现在连洛熙进来看他一眼都费些心思，虽然洛熙每日都来看他，但布莱克内心还是有些嫌隙的，因为他在这里，终究还是个外人。

格雷斯星的人都毕恭毕敬的叫他一声小主人，也都是看在粤尔迪克的面子上，他曾为魔域叱咤风云的少主，现体内又有魔灵能量，是背叛过系族两次的人，这样的人日后还是整个暗影系一族的王，会有几个人真心臣服呢？

门外响起能量融合结界内的声音，这个声音布莱克听的都有些烦了，每日进出阁楼的护卫们轮流换班，虽然人数比以前少了，但留了瑞泽比较信得过的。

布莱克每日被这个声音吵的心烦意乱的。

布莱克也没了看景致的心思，他索性回到床上，一头扎进被子里。

而此刻，门却被推开了。

又是谁？乌萨斯还是卡迪尔？或者是洛熙……

洛熙不是早上才来过的吗？他神经病啊一天往这边跑八回。

但很快，布莱克才发觉是自己想多了。

来的人脚步很轻，很缓慢，似乎是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靠近……

洛熙走路是很快的，而且每次来见他几乎都很急促，见到他的那一刻都会先喊他的名字。

这个人应该是……

布莱克闷在被子里装睡，都这么多天了，粤尔迪克还是头一回来看他，这让布莱克很抵触，他不想面对粤尔迪克，也不想和他面对面说话，甚至连看他一眼都让布莱克无比烦躁。

他听到粤尔迪克来到他的床边，似乎是盯着他看了许久，而后布莱克感觉额头上一阵温热，是粤尔迪克的手。

粤尔迪克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将他额前细碎的刘海儿都向两边扫开。

布莱克感觉到无比的排斥和抵触，便假装睡着翻了个身。

粤尔迪克的手僵在半空，随后布莱克才听得一声叹息，一道淡淡的无奈的声音传来:

“我知道你醒着。”

布莱克在下一瞬便睁开了眼睛，但他没有任何动作，也没给他什么答复，二人就这样，一个眼底没有任何情绪，呆呆的望着黑暗处，一个眼含温柔，静静的盯着眼前这个据他于千里之外的背影的主人。

布莱克听着粤尔迪克似乎把什么东西放在了桌上，而后在他床边坐了下来。

布莱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了，无奈抵触又厌烦恶心，他恨不得离这个人八百丈远，可眼下他被囚禁在这儿，这房间不大不小，他就算要逃还能逃到哪去呢？

他总不能这么逃避一辈子啊……

粤尔迪克望着布莱克的背影看了好久，这十多天以来，他已经来看过布莱克很多次了，只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罢了。

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他心怀愧疚的儿子。

换句话说，他真的毁了布莱克一辈子。

他之前真的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斩断一切，不受亲情和友情的羁绊，他希望布莱克没有软肋，这世上可以任何人任何事物可以威胁到布莱克，因为布莱克不是别人，他会是日后整个暗影系一族的统治者。

前任暗影系精灵王就是这样太过感情用事，太易轻信他人，最后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粤尔迪克不希望布莱克步他的后尘。

可后来所有的一切都变了，现在仔细回想，真的…都变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变了。

他亲眼看着莱妮斯和森娅被斯摩亚蒂带走，他漠视这一切，狠心是真的；他与魔域争锋，想统治这个宇宙，是真的；布莱克与他作对，他一怒之下派人去杀他，是真的；哄骗布莱克，目的是继续利用他来吊着魔域，做一颗悬在中间随时遗弃的棋子，也是真的……

现在闭上眼睛努力回想，他对布莱克的爱是什么呢？

爱可以是心疼，是在意，是妥协，是义无反顾，但绝对不是算计、利用、反复无限度的试探和背刺。

可他给布莱克的似乎只有这些啊！

他之前还怨过布莱克为什么不理解他，为什么明明是为了布莱克好，一切都为他考虑了，为什么布莱克还是不领情，一心要和他一条路越走越远，可站在布莱克的角度想想，除了委屈，一次次的心碎绝望，别说爱了，连希望都看不到。

他又有什么资格怨布莱克？其实布莱克爱他，比他爱布莱克更多。

布莱克真的给了他好多次机会，他一次都没抓住，给了他十七年的时间，他视若无睹。

粤尔迪克要他信自己，布莱克信了，粤尔迪克要他理解自己，布莱克理解了。

布莱克已经把底线降到最低了。

把那十七年所有的怨恨不甘和委屈苦楚尽数咽下，只求一个不可能的可能。

布莱克只想拥有一个家，有亲人的地方就是家，他不想亲人之间互相猜忌，互相生疑，可粤尔迪克也生生将他逼到了这一步。

如今的粤尔迪克，失去布莱克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粤尔迪克眼下却明白了，他践踏布莱克的骄傲和自尊，收回曾经的偏爱宠溺和所有的温柔，让布莱克尝遍心碎吞并委屈。

他的孩子不会停止爱他，而是停止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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