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和十二岁那年寒假,跟着父亲回到爷爷儿时的故居,石板村。在那个宁静悠远的村子里,他第一次见到南溪,哭得可怜人心。
那时,她叫南溪,姓宋不姓岳。
石板村,纪清和还记得,由青石板铺就的整条村子,被皑皑白雪全遮成刺眼的白。一到傍晚,华灯初上,老旧的古式木屋延绵至道路的尽头,家家户户都会点上昏黄的灯,发出温暖的光芒。
他跟父亲不远千里到达那里的时候,正赶上冬至后的第一场大雪。那雪断断续续得,一直下了好几天,直到他们要离开的当天深夜,才停了下来。
清晨的光景,笼罩着沉沉的雾霭。空气里是沉郁又冰凉的寒气,带着湿意,丝丝缕缕的,像要钻进骨子里一般。
纪清和卷着厚重的被子翻了个身,意识还有些朦胧。
远离城市喧嚣的乡下,沉静又安宁。
纪父:清和,起了,吃了早饭我们就出发回去了。
父亲清亮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来,悠远又空荡。还能听到他跟房屋主人村长家老太太的交谈声。
纪清和缓缓睁眼,从窗口放眼看去,屋外厚厚的一层积雪,在阴沉沉的日光之下,泛着刺目的白色。
就是在那漫天雪地里,南溪跌跌撞撞,便出现在视线里。
外面刮着风,凛冽又冰冷。
她一头及腰的如瀑长发,梳得规整。而她身上,仅着了件单薄的破旧棉袄。
一进到院子里,还没走到村长身边,她便跪着趴了下来,一双小手摁在冰凉的雪地里,用力,指甲都有些青白。她抬起脸,通红的鼻头,通红的眼眶,眼泪掉落得,像断了线的珠子。
村长弯身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拍着她的肩说了些话,继而回到屋里拿了什么东西又出来给她。整个过程,也就三分钟,她离开跟村长告别的时候,她抹去眼底的泪,笑颜如花,带着两颊的酒窝,跟村长挥手。
本没有什么大意外,可就是她那一双转过来掠过窗户的清澈眼睛,如同乡下夜空里闪烁的星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璀璨。
后来,在餐桌上,纪清和才知道,她叫宋南溪,来村长家借钱给外婆看病。村长家的老太太说她是个可怜的人儿。
那天他们离开的时候,空气萧瑟又寒凉。触目所望的一切都带着一层冰冷的寒意,闪着白茫茫的冷锋。
唯一温暖的,是那个女生星空般璀璨的眸子,将他一连几天阴郁的心情,一点点吞噬,融化。
他后来没再去过那里,也没再见过石板村那样漫天飘飞的大雪,却总是时常想起那个叫做南溪的女孩子。
每到冬天更甚。济德是南方城市,相比石板村的冬天较而言,温暖太多。但冬天最冷的时候,城外的那条流经整个济德市的河流也会结上冰。
薄薄的一层,漂浮在河面上,清透得能看见底下流动的水流和小鱼,一触即碎。
即便河面结冰,但天上飘雪的机会也是极少。就算偶尔幸运有个冬天下一场,也是稀薄得一层小雪花,落在地上变成冰凌,没多久就化成了水滴。
一天下来,地面上只是湿漉漉地,见不到一丝积雪。
他甚至曾产生过无数的念头,想再回去看看。看看村长家的棉被有没有换上轻薄而温暖的蚕丝被,看看南溪的外婆有没有脱离病重,看看南溪那个眼睛明亮的女孩子,过得究竟好不好……
但,总归是念头。
纪清和一直觉得,他就是那个被上天眷顾的人。所以当“岳南溪”三个字,第一次从莫黎嘴里说出来时,他伸手去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觉得心脏似乎在那一瞬间漏跳了一拍。
南溪,岳南溪。这回,姓岳,不姓宋。
纪清和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他面上状似平静地听着,心下却像巨浪翻涌。
十岁,外婆……孤儿院……粤海肴餐厅的老板……收养……
当这些所有的信息从莫黎口中说出的一瞬,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将整个事情拼凑了完整。那一刻,他终于能确定:岳南溪,就是他六年前在石板村村长家院子里见过的宋南溪!
当然,她,并不认识他,更不会记得他。
那天晚自习后,莫黎拉他去医院,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
在医院的走廊上,看她扑在莫黎怀里,哭得肩膀跟着抖动,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发颤。十八岁,他第一次彻底体会了一个词——魂牵梦萦。
好在,十岁那年,她被岳家收养,这几年来,在岳家过得安稳,也算被这世界温柔以待。
纪清和想,其实他并不是那个一直被上天眷顾的人。所以在与她再次相逢的喜,刚从天降,一个多月后,便被打回了原形。
她不再是一个人。
倒是他给忘了,从她接受改姓岳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默认融为岳家的一份子。所以,她有了疼她的爷爷,有了宠她的小叔,也有了……护她安稳长大的竹马。
“笨羊。”
她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昵称,猝不及防映入眼帘。纪清和忘不掉,肃冷萧索的路边,她讲电话时脸上不自觉流露的甜笑与心安。
那是一种旁人无法融入进去的和谐与信任。
看她身后的背景,却是阴沉沉黑压压的天色。
也是那一天,他第一次体会了另一个词——跌至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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