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血高粱

黑瞎子和张起灵没再多说什么，过一会儿就回了各自的房间。黑瞎子胡乱洗漱了一下就躺到了床上，可每次提到有关杨淳的事他的脑子就会有些乱，导致他竟然没能立刻睡着。

正在半睡半醒的边缘时，他手边的电话响了。黑瞎子接的活儿特别杂，而且向来是出了名的电话秒接，此时也是成惯性地拿起电话准备按下接听键，可扫了一眼屏幕后，伸出的手指生生停在了离按键半厘米的地方。

来电显示的备注是“杂碎”。

妈的晦气。

任由铃声响了一会儿，他还是爆了句粗，接通了电话。

“哟，可惜了，还活着呢。”他笑着对电话那头道。

屠颠的语速很慢，带着些不经意的懒散，这显然是最容易激怒对方的状态，“托你的福。我原本呢，不太在意自己能活多久，可现在不一样了，我要努力多活几年，最好活得比你久，这样我就可以去陪着另一个能活很久的人。代替你，去陪着。哦对了，杨淳这次就是来找我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杨淳的名字会从屠颠嘴里说出来，黑瞎子当真没想到，一时间神经紧绷了起来：

“你怎么会知道她？”

屠颠就笑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道：”以我对她的了解，她至今绝对什么都没告诉你。齐黑瞎，我也挺好奇的，你到底是怎么让一个原本把你当作一切的女人，到如今彻底不信任你？她什么都不会和你说，但她早就把所有事对我全盘托出。她不在你身边的这么多年，我们是最亲密的朋友，存亡与共。“

黑瞎子冷笑了一声，道：“你他妈扯谎技术倒是一点儿没长进。接你一回电话，是爷爷我好奇你还有什么好玩儿的把戏给我取个乐，现在看来，还是那些挑拨离间的伎俩，没意思得很。“

“没意思？“屠颠道：”那你放心，会越来越有意思的。你在如今这个杨淳心里早就什么都不是了，顶多是个她可以大胆去利用的工具。她现在玩弄人与人关系的本事，甚至在我之上。

“你一直在被她操控，被她用那种在亲情和爱情之间的所谓感情蛊惑着，还乐在其中。你要是还有点理智就回头看看，如今你为她做了多少事，而你又得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

“杨淳的心是冷的，巧的是我也是。我和她才是天造地设，我们才是一样的人。我跟你说这些，一是替她谢谢你的养育之恩，二是给你一个机会，趁现在体面的放手，免得最后——落个尸，骨，无，存。“屠颠一字一顿地道。

这下才真的戳到了黑瞎子的痛处。三月的隐瞒，对屠颠的厌恶，一直都是他最无法疏解的两件事，如今这两种情绪一同迸发，他用了几秒钟才让声音平稳下来：

“我宁可尸骨无存，也不会傻到放下她去相信你。“

“这些只是我的忠告，”屠颠道：“怎么选是你的事。不过你所谓的‘你的小姑娘’，很快就是我的人了。这一点，你很快会在她身上找到证据的，我保证。”

“你要做什么？屠颠你他妈要是敢对她……”

黑瞎子话说了一半，屠颠低笑了一声后直接挂断了电话，“嘟嘟”几声响起，黑瞎子的声音也停住了，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他的喘气声。

不能相信他。黑瞎子把电话往床上狠命一砸后，揉着头发一遍遍告诫自己。

屠颠最乐意看别人反目成仇，一步步跌下深渊。可屠颠和杨淳到底是什么关系？屠颠为什么那么确定他会尸骨无存，难道，和手上的木环有什么关系？自己最恨屠颠杨淳是知道的，她怎么可能和屠颠产生交集？除非……

呸。没有除非。他斩钉截铁地在心里道。

一路以来什么都变了，独独他们之间的信任从未改变。这一点，不论如何都不能被屠颠一个杂碎破坏。

————

栾川再繁华也不过是个县城，往东二十里已经是远离人群的郊区。

河南现如今种高粱的已经不多了，但那里还有方圆几十亩的高粱地。当时正是高粱成熟的季节，顶端结的穗子红得像是在绿油油的田地里放了一把肆意燃烧的烈火，红热而滚烫，就是夜晚也烧得人燥热，红与绿的碰撞，也只有在自然中才会交融得如此惊艳和协调。

杨淳下了车，目送着汽车灯远去后，独自一人在黑幕中走进了高粱地，高粱的叶片划过皮肤时还有轻微的刺痛，反而让她保持了最大程度的清醒。

屠颠的人都搞不定，还真有些好奇这次会来一个什么货色。

这是一种很危险的方式，但也是她的惯用方法。她自己站在明处，敌人自然会躲藏起来观察她，最后从暗处跳出来，妄图给她致命一击。在暗处的优势会给他们很大的安全感，将自己放在猎人的位置，如果不是真正的高手，此时一定会不自觉地放松警惕，把她当成待宰的羔羊，而不是劲敌。

来杀她的可都不是什么好货色，而她靠着自己特殊的感知，能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扮演着猎物，同时对这些人的行踪了如指掌，最后在他们耐不住跳出来的那一刻，利用他们一击必杀的信心，回过身让他们死在极度的不解和震惊中。

就像现在，她知道旅馆里的女人就在自己身后十步远的地方。

普通人在发觉自己被人跟随时会很难掩藏情绪，不一定是恐慌，但本能反应出的步伐僵硬和不经意间的偏头朝后看的微动作是很难弄克服的。而杨淳的戏这些年已演得炉火纯青，到如今只要她不停下脚步，身后的人绝不会觉得自己已被发现。

她们就这样一前一后走着，晚风透过密集的高粱丝丝缕缕吹拂到他们身上，行动间让那火红的穗子跟着摇曳，像是舞娘手中翻飞的红扇。这片高粱长势喜人，除非此时天空中有人在观察，不然没有人会发现她们的行踪。

杨淳的步伐不急不缓，让这样无声的拉锯战持续了很久。直到已经走进了高粱地的正中心，她毫无预兆地突然在原地站定，却没有回头。

下一秒，“嗖”的一声破空声响起，一道青色的影子在同样青绿的高粱叶中穿过，直奔杨淳脖颈而去，被她闪电一般伸手抓住了七寸，再拽下来使巧劲一抖，青蛇直接被抖散了骨架，被她扔在地上后一动不动了。

“蛇不是拿来挡刀的工具。再说，拿条烂草绳来模仿我的青阎罗，亏你想得出来。”她缓缓道。

话还没说完，黑夜中寒光一闪，身后的人影冲出，手中的刀正指着杨淳的心脏。杨淳终于回过头来，从被宽大衣衫遮住的腰间猛地抽出了匕首跨步迎上去，刀刃与刀刃相碰，激烈的撞击直接激起了火星，掉在土地中又瞬间暗灭。

“蛇赢不了你，我赢得了。”女人开口道，声音竟也与她的很像。

“勇气可嘉。”杨淳回道。

女人随即移开了刀，一矮身再次上前袭向她，刀刀直奔要害，动作之凌厉让杨淳也不禁挑了挑眉。她闪躲之时也在不断反击，女人一刀刺向她的面门，她便以一个非人的角度后仰腰身，侧身闪过时，匕首在女人侧腰划开了一道很深的血口。

女人闷哼了一声捂住伤口，毫不停顿地回过身抬脚踹向她，这下杨淳来不及起身，结结实实挨了一脚，接着力翻身在地上一滚化解，还未站起时女人已又到了身前，接着奔跑的惯性用膝盖把她压在地上，手中的刀狠狠刺进了她的肩膀。杨淳皱了皱眉后竟然又笑了，一发狠抬起上身，刀身没入的更深，肩膀直接被刺穿，同时借助角度优势，她的匕首也刺向了女人的脖子。

女人一惊，翻身闪避，匕首没能扎进脖子，但随着女人的闪躲从颈侧一路划到了她的胸口。杨淳在她退后后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步步紧逼地下刀，但女人也真是个狠角色，浑身是血了动作也丝毫不停顿，不断后退，最终在杨淳一刀刺进她的腹部后惨叫一声，同时手中的刀砍向了杨淳的手腕。

女人使了全力，若是不躲的话杨淳的整个手会被直接砍下来，而手中的刀还在女人腹腔中来不及拔出，只得松开了手，但手腕还是被割开了一道露出白骨的伤口，血液瞬间淌满了整个手臂。

要是黑七在，哪儿至于那么麻烦。她不禁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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