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梗来了,慢用
————
三月刚到小院的时候,常睡不安稳。夜半三更窗外不知名的鸟最后幽幽地鸣几声,后归于沉寂,小丫头发颤的梦呓就响起来,声音细小,像落生不久独自站于夜雨中的羊羔。梦话内容多是听不清的,黑瞎子的耳朵再灵,听见夜里一墙之隔的房间里唯一清晰的声音,只有那一声声的“娘”。
透过门窗的阻挠流进来,支离破碎。
第二天,也自然不舍得早早叫醒她,让她在没有哀痛的睡眠里多待一会儿,最好用赖床的时间清一清还稚嫩的头脑,把噩梦和过往一并清走,再迎着晨光睁眼。
后来常年累月,噩梦次数减少不少,可给三月惯出了赖床的习惯。
赖床便赖床罢,问题是睡太久了她当晚又要睡不安稳,早上看她睡眼惺忪总舍不得叫醒,可当然更舍不得听她夜半做梦怕得发抖。
黑瞎子和张起灵都在家的时候,每到清晨,黑瞎子差使张起灵把小丫头叫起来,次次被其干脆地摇头拒绝。黑瞪子每每表现出愤愤不平无处鸣冤,长期当起这“恶人”。
但那次黑瞎子出门后,张某人不得不承担好恶人一同做的使命。
清晨到点,敲敲门进屋喊三月起床,对哑爸爸来说是很简单的事,嗯。
问起来,他也不明白自己伸出去准备推推肩膀叫醒她的手为什么每每悬在半空。
是因她缩成一团的身体?还隐隐皱着的眉?还是小孩子那脆弱得他使二分力就能掰碎的肩骨?
还有件事,是他一直以来与她单独相处时才会思考的。
为什么会在见到这个孩子第一眼时,就联想到自己的童年。
对他来说,探究自己比探究任何东西都难。他比对三月的脸,犹其是她颜色偏浅的眼睛,到底和他少得可怜的记忆碎片有什么重合之处。随后发现除了眼神,他们完全不相似,他童年的经历也比这个孩子还要复杂。
这件事,他在三月十九岁后才得出结论。那时她已经离开了,他才发觉自己对她特殊的印象是因感应到了另一个被宿命撕扯的生命,同样是身不由己。这是后话。
他还无法解释这种感觉时,它就出现在一个年幼而极度脆弱的小孩子身上。所以当年,他的心比眼睛先一步触动。
他于是在床边又坐了半小时,才伸出一根能直接洞穿粽子喉管的发丘指,用触碰却不戳破水面的力道,轻轻点了点她额头。
小孩子当中,她算睡觉很轻的了,但还是没醒。他再碰,还是不醒,想了想,伸出手掌揉了揉她的头,她本就睡乱的头发于是更乱,像被倒着梳了毛的小猫。
他带茧的手掌传过去的体温,三月是熟悉的。她眼睛还没睁开,头就下意识动了动,蹭了两下他的手心。
张起灵动作一顿。
特别软。她头发乌黑,可他在同一时间突然想到一只雪白的雪兔,他曾抱在怀里的雪兔。还有,她分明来自阴绿的野山林,分明天生带种独特的体香,可他却总觉得在这孩子身上闻到了积雪的味道。那味道同样来自脑海深处。他偶尔是会想起些除记忆以外的东西。
她醒了。昨晚定是又做了噩梦,在睁眼的一瞬间她眼神是慌乱的,直到找到船锚一样的定点——张起灵镜湖般的眼睛。
她安定下来,被梦吓得狠了,还有点隐隐的委屈。她是不会把寻求安慰的话说出口的,但眼中带的水光和略向下的眼角把什么都倾诉了。
张起灵的手还放在她头上。她很顺手的抬起手牵过张起灵的手拉着他借力坐起来,还是有些不安,睡得又迷糊,于是另一手也伸过来,两手都放在张起灵的大手上,很依赖地紧紧牵住,眼皮一下下合上又张开,仿佛没电的小玩具娃娃。
“做早饭吗?”她嗓子还有些黏糊,倒像撒娇的语气,问。
张起灵想了想,答:“换衣服。出去吃。”
然后他走出去,带上门,右手已被被窝里刚伸出的小手握得温热,和早晨微凉的风形成清晰的反差。
小丫头换好衣服梳了条小辫垂在背后,洗漱完,眼神才清明起来,没有说话,站在门口等他。她与张起灵和黑瞎子的相处方式还是有差距,对张起灵,她似乎有种特殊却不影响亲密的敬畏,对黑瞎子则是彻底的亲密要好。
不过论依恋,于两人身上是相等的。
张起灵领着她去了早点铺,指指摆出的吃食,代替话语问她想吃什么。小孩子起床后饿得快,她盯着蒸笼里热气腾腾的包子眼睛都亮了亮,张起灵算得了解自家孩子,让老板拿了几个包子加一碗豆浆,端到小桌上。她坐下后拿起包子咬下于她而言的一大口,还没咽下就被香得眯了眯眼睛,像猫儿一口叼着鱼。
张起灵有站着吃早饭的习惯,自己靠在门边也拿着个包子慢慢吃,眼睛一寸不离矮凳上的她。等她咽下那一大口包子后端起豆浆想喝,他才上前一步稳稳握住她手腕,从她手里接过碗,放回桌上。
“烫。”他轻声说。
小丫头“哦”了一声,眼睛还看着豆浆,但乖乖双手拿着包子继续吃,张起灵却在下一秒听到旁边传来了笑声。那笑是无恶意的,单纯觉着高兴,来自蒸笼中穿梭的老板。
那人人到中年,黝黑长脸,笑起来大嘴仿佛下巴和鼻子间的裂谷,却有双和善的眼睛,此时手里捡包子的动作不停,还是笑,用铺子里所有客人都听得到的宽厚嗓门问:
“先生看着年轻,是妹子还是女儿啊?”
张起灵没打算回话,小丫头也知道他不爱多言,三两下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努力压过身旁的吵嚷,鼓起勇气替他答:
“女儿。”
老板“哎呀”一声,笑得更厉害,“先生,你家姑娘不光长得水灵,还机灵呢!”
他一手把包子递到客人手里,另一手指着三月,声音更大:“看看看看,这小丫头,俊得跟画出来的似的!你要不说话,叔还以为你是捏出来的假娃娃嘞!”
旁边的客人目光顺着老板的手指全落在了三月身上,听完这话便跟着笑成一片,还有附和赞同的。这下三月着了慌,低着头左右躲不过四面八方的眼睛,最后“腾”地站起来,躲在张起灵身后,还怕手上有油,忍着没抓住他衣角。
张起灵还是没说话,低头看看她,在众人善意的玩闹声中完全不在意她弄脏的手,牵起她还端起那碗豆浆走出铺门,背对喧哗,面朝人声渐盛的市集,便又盛了满碗阳光。
三月怯生生地抬头看他,牵他牵得很紧。
张起灵与她对视几秒,身后的人说什么,突然就没在听了。两人同样的没经验,但张起灵还是需要偶尔通过模仿黑瞎子的举动来照顾孩子,于是他想想,慢慢吹了吹手里的豆浆,温度差不多了才弯腰把碗递到三月嘴边。
毕竟是孩子。方才就一直眼馋的豆浆立刻融掉了她的紧张,她没有接过,直接凑过去一下咽了几口,嘴离开碗边后还舔了舔嘴唇,又是餍足的神情露出来。
表情上如清水游鱼般一眼可认出的真挚情感,是孩子特有的。简单到只有最本质的意义,心满意足就是心满意足,再怎么辨析,能得出的结论莫过于:这是个有点嘴馋的小丫头。
她还是有些无措,没有再进铺子,告诉他她吃饱了。张起灵便独自进去拿起剩下的两个包子几口吃完,回头看到她的视线一样一刻不离他背影,如落叶粘于水面。
回家后让她学了会儿字,原本又想起黑瞎子叮嘱他让她练练马步之类,而看看中午又开始昏沉的她和头顶灼人的太阳,作罢。
第二天,作罢。
第三天,作罢。
之后黑瞎子回家,早上到了点正要装作不情愿地去把小丫头弄醒,走到门口,发现张起灵已经默默走进她房间,正轻轻揉着她头顶。
黑瞎子抱着手靠在门边看这暖融融的场景,玩心起来,故意拖长声音阴阳怪气:
“哟——舍得叫她了?”
“不起来晚上睡不好。”张起灵淡淡答。换作平日,他其实是不会理的。
“得了吧,这时候开尊口找借口了。也发现她刚醒的时候特可爱了是不是?”
【完】
盗笔衍生:鬼蛊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