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热持续到第四天。三月的精力基本耗尽了,多走几步都头晕,几乎在卧室躺了一整天。黑瞎子下午又给她量了次体温,拿起体温计看着还在三十七度以上徘徊的刻度,摇了摇头,出卧室从客厅柜子里拿出一袋配好的中药包,走回来时说:
“早上瞧着快退了,现在又有点烧。你得再喝回药。”
“现在喝了晚饭肯定就吃不下,你们又要念叨我。”三月接道。
“那没办法。你现在这幅样子必须吃饭喝药两不误。”黑瞎子顺手把药包搁在床头柜,弯腰在她额角亲了一下,放低了声:“坚持就是胜利,三月小同志。”
说完直起腰,自己莫名笑出了声。
三月与他对视着,没什么力气地跟着笑了几下。空气很快安静下来,黑瞎子仍挂着不变的笑低头打开药包检查那些药材,不再看她,直到三月很轻地突然说:
“你这两天心里藏着什么。”
他翻动药材的手停了。
“我有什么可藏的?”他笑眯眯地反问。
“你心情不对。而且我一生病,你向来比他们多一种关心的,但这次没有。你是刻意不想显出来。为什么?”
“关心还分类?哪儿来的说法。这些天你一共也没吃几口东西,还有力气想东想西的。趁着头不疼再睡会儿吧,药好了我再叫你。”
说完黑瞎子提起药包往卧室门口走,三月在他身后尽力提高了声音,可说出口的话还是软得像春天刚融的溪:
“和我说说吧。”
黑瞎子脚步一停,没回头,话里带着突兀的笑声:“真没有。快睡,本来就缺觉。”
她的恍惚痊愈后,大家都大松了一口气。不想再让他们操心,所以她没说出之后她晚上头疼就加重了很多,夜里总被疼醒睡不了整觉,只有同床共枕的黑瞎子知道。三月倒听话,黑瞎子没关门,她就缩回被子里看向他越走越小的背影,药包在他手下方随着步子摇摇晃晃。
到底在想什么?她又细细去揣测他。其实没多渴望答案,多半是躺着无聊当作消遣。越想越累,就伴着问题闭上了眼——
总之,不可能是大事了。
两三小时后天已黑透,气温又降了些。三月一直不好受,半梦半醒地在被子里把身体缩紧抵御低热带来的阵阵发冷,迷迷糊糊听见脚步声时还没睁眼,直到生生被浓郁的药味熏得犯恶心,才半眯着眼望向黑瞎子,眼神里清清楚楚写着不情愿。
所有事情结束后,她最显著的变化是情绪外露得越发明显。她的温和是一层蒙了几十年的银幕,什么情感——爱恨,残忍,心软,愧怍,疯狂——全是隐在那标志性的温柔之下,嘴角笑意的弧度不会因她下一秒就要杀人而变化丝毫。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银幕越发浅薄,浅薄到朋友们能隐约读懂她心里所想,浅薄到在黑瞎子面前,连不想喝药的情绪都可以第一时间从那偏浅色的眼底流出来。这很好。好到黑瞎子更有种隐晦的不安定。
也没什么事。只是当生活的安详突然变得纯粹,未来变得可视,人就会容易本能地从平静中剥离出一丝不安心——偏要概括,就叫患得患失。
“不想喝?”他走到床前笑着明知故问。
三月缩在被子里点头,眉头因为反胃轻轻皱着,毫不掩饰对他手中的药碗的怨念,看得他笑得更放肆,坐在她床边拿把小瓷勺搅着药汤,说:
“其实不喝也行。”
明知他接下来的话定是调侃,三月还是顺着接:“真的假的。”但被蒸腾出的药味熏得微偏过头。
“真的啊,”他用很浓的玩笑语调说:
“不喝药,病就不好,那你就这么霜打白菜似的待这儿呗。我去打个金项圈给你一戴,下半辈子就把你藏屋里,你也没力气跑,除了我谁也不让见,除了陪我什么都不能做,从早到晚受我欺负,让你……”
“嗯。”她轻声打断了他,因为感冒声音发着闷,有种暗暗的娇慵。
“‘嗯’?‘嗯’是几个意思?”
“好。”她的口吻是平静认真的。
“叮”的一声,瓷勺敲击到碗边,停了。药汤的旋涡猝不及防被逼停,全撞在勺柄上又回流回去,碎成好几股暗流,乱得有些不堪。黑瞎子盯着四处乱撞的药汤直到它重新平静,松开勺子任它险险挂在碗壁上,把碗放在床头。
“干嘛不说话了?”三月问,笑意全蓄在眼睛里将出未出,盖住了脸上的部分病态。
黑瞎子一直沉默到三月下一次开口询问之前,她微张口正要言语,黑瞎子突然摘掉眼镜俯身,连被子带人地紧紧抱住她,鼻尖抵在她颈窝,深深吸气时带起一丝凉风拂在她皮肤上,有些发痒。
她没有力气,全身软得让人忧心。她近年来体香也已变得很淡,只有爱人间的距离才能闻到了。黑瞎子恶劣地想过,这似乎成了专属于他的味道,就像那个刺着他姓氏的纹身。
这满足了他不能放在明面的某种欲望。她的体香已经再熟悉不过,但这两年香味又稀释,他渐渐发觉虽然找不到东西来类比这种味道,但随着它变淡变沉静,它似乎可以在一个画面里出现——日落时的野山林。野性还在,只是包裹在一层温吞的橘黄色里。
“黑爷,”她双手搂住他肩膀,出声打断了他对气味的联想,声音轻到显得小心翼翼,说话时喉间向黑瞎子传来真实的轻振:
“是不是我不清醒的时候和你说了什么?”
黑瞎子没回答,侧过头轻轻从她颈窝一路吻到脖子,最后突然在她颈侧咬下去,齿关磨着软的皮肉,再用力就感受到半硬的条条筋络,血液流过那里,跳动着,黑瞎子的牙尖连着心脏都因那代表生命的跳跃充斥进隐秘的麻痒,他用不少力气才克制住不再咬得更用力,僵持了好一会儿,三月的体香似乎已灌进他心口,他才松了口,慢慢抬起头,目光撞进她一双内疚和关切交织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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