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屠颠

那是一个地下室，可外观却做成与医院手术室一模一样的样子。门框顶上挂着指示灯，上面“手术中”三个字闪烁着的绿光，是那里唯一的光源，照得一切都染上阴森气息，犹如恐怖片的开场。

一个浑身上下被黑斗篷包裹住，戴着面具，装扮犹如死神的人，正站在这所谓的手术室门口。

她深吸了一口气，没闻到消毒水味，而是被福尔马林的气味呛得皱了皱眉头。但她没有再停留，一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一手推开“手术室”的门，走了进去。

这算什么。里面的那人，比福尔马林恶心千百倍。

房间里更是完全漆黑，并且除了她自己的心跳外，没有半点其它声音。福尔马林味浓得让人发晕，只能隐约看见四周靠墙的地方，放满了一个个玻璃大水箱，绿色的液体里隐约有一些黑影。

房间中间还有一个手术台，上面似乎是有东西的，但她看不清楚。

没人？

她暗暗想道。

在这个想法刚刚出现的同一时间，黑暗中，传来了一声闷在喉咙里的轻笑。

“锵”地一声，杨淳的匕首瞬间出鞘，朝声音传来的方向闪电般刺去，但那人的动作要更快，抓住了她的手腕劈手夺走了刀，使劲把她掼到墙边，两只手臂按着她的肩膀，把她困在了两个水箱之间，身体与她贴得极近。

下一秒，随着“咔哒”一声轻响，头顶的电灯闪烁了几下后突然亮起，瞬间把整个房间照得亮如白昼，杨淳的眼睛一时间被晃得什么都看不见。

等她终于恢复了视觉，眨了几下眼睛，面前那人的脸就逐渐清晰起来。

解家人没有长得难看的，但这并不妨碍她看到这张脸就反胃。

“好久不见啊，九鳞。”

屠颠依旧穿着白大褂，笑得很轻松，伸手摘下了她的面具。

杨淳用尽力气挣扎了几下，旁边水箱里的液体被她弄得晃动起来，其中一个水箱里的东西开始随着水波，晃晃悠悠地转向她。

等它完全转过来的时候，杨淳侧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是劈得很均匀的半个人头。他的嘴只剩了一半，而且嘴角竟然是上扬着的，掉出眼眶一半的眼珠隔着玻璃贴着她的鼻子，怨毒地盯着她。

杨淳知道自己打不过屠颠，放弃了抵抗，别过脸看着那个人头，冷冷地对他道：“你还真是能变着法儿的让我恶心。”

屠颠笑了起来：“有什么办法呢？我那么喜欢你，你又不买账，那就只能用其它方式让你记住我了。”

她没有接他的话：“想谈事儿，先滚远点儿。”

屠颠一听这话，反而把脸凑得更近了，鼻尖都快碰到她的：“如果我说不呢。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有能力和你做交易。我滚了，你还能去找谁？”

他把一只手从她的肩膀移向了她的咽喉，用了一些力气掐住，手指摩挲着她颈侧那处蛇牙留下的伤疤，换来了她瞬间起来的一片鸡皮疙瘩。

他的另一只手则握着她的匕首，刀尖轻轻顺着她的眉心划过鼻尖，嘴唇，最后用刀身挑起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这么久了，你还是不承认我们是同一种人么。我们都掌控不了自己的生命，都被命数折磨得支离破碎，失去真我。可只要你跟从我，往前走那么一步，走到你内心的深渊里，就能和我们一起获救。”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三鳞断财路，六鳞开生门，九鳞斩冤魂。”

“九鳞，你杀人的时候也会有快感，不是吗？一个失去了所有的人，却还可以看着别人在自己的掌心里挣扎，多好啊。你的心已经陷进黑暗了，又何苦死死撑着？”

屠颠说完后勾起了嘴角，开始把鼻子凑近她的脖子，眯着眼睛上上下下嗅闻起来：

“你身上的味道，容易让人发疯。”

杨淳的眸子里并没有过多的情绪，依旧平静。等屠颠终于闻够了，直起身体时，她却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始低笑。笑容中带着些疯气，连带着绿色液体跟着她发颤，人头再次摇晃起来。

她笑着笑着，突然整个人猛地往前倾，抵在下巴上的刀尖瞬间刺进她的喉咙几毫米，而她也把嘴唇凑到了屠颠脖子旁边，舌头一转，嘴里多出了一把微型小刀，把它毫不犹豫地扎进了他的脖子。

她位置找得很精准，再往前一点她就可以割开屠颠的颈动脉，而自己也会被匕首刺死。

屠颠皱了皱眉，被迫收回刀退后几步，又伸手慢慢拔出了还扎在他脖子上的小刀，鲜血随即成股地流下，染红了他的白大褂。他把刀拿在手里把玩着，笑得意味不明。

杨淳凝视着他的眼睛：“够了。明明就是一只苍蝇，却还总想着要去当神。要跳粪坑，自己去。比起归顺于你，我更喜欢同归于尽。

“还有，我从来都不是失去所有的人。屠颠，我还有家人。我知道我已经没救了，但我愿意为了他们去撑着。”

“家人……”屠颠喃喃地把这个词重复了一遍：

“我是姓齐的在这世上最厌恶的人了吧。你说，如果他知道你和我合作，会作何感想？”

“不会有什么感想。”杨淳回道：“因为你在我心里，也是这个地位。”

屠颠没有回话，而是把杨淳的匕首举到眼前，端详了一会儿，随后把刀尖凑到了嘴边，舔掉了她的血，还回味一般咂了咂嘴。

杨淳又感到一阵反胃，但她没表现出来，继续道：“李成钢我做掉了。交易是要公平的。”

屠颠摇了摇头：“别那么急。就算那群人都与你长得一模一样，我也有特殊办法把他们揪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杨淳走上前，从他手里夺回了自己的匕首：“你当我还有多少时间？”

屠颠没有反抗，任由她抢走了刀，随后倒退着走到那个手术台边缘。

杨淳这时才有机会去观察手术台上放着的东西。

那是一个透明塑料袋，而里面竟然装着满满一袋蔷薇花，像是刚摘没多久的，露水衬得花瓣娇艳，与整个环境极其违和。就在塑料袋旁，还有一个黄色的文件袋。

屠颠拿起了那个文件袋，在她眼前晃了晃：“逗你玩的。我是个诚实的人，一命换一命，说到做到。这是新的一个。”

杨淳接过了文件袋，打开来粗略看了看那几页资料，就又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那些美得让人生怜的花。

屠颠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解释道：“这些花会被榨成汁，代替血液流淌在一个少女的尸体里，与她一起永存。那是我最新的作品，就叫《血》。”

他随后伸手想要触碰杨淳的脸，被她一偏头躲开：“我曾和你提过很多次，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骨骼，身形，外貌，甚至气味，都是。你死后若是我还活着，我会不惜一切找到你的尸体。”

“我会让你成为我最大的杰作。我会让你的骨缝里，开满蔷薇。”

杨淳最后不带任何情绪地看了他一眼，捡起地上的面具，转头就走。

可走到了门口，她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神情瞬间变换，对屠颠嫣然一笑，鲜血衬得她的脖颈白得耀眼：

“你要失望了。总有一天，你嘴里会含着我的蛇鳞。”

她把头发拢到耳后，戴上面具和兜帽，遮住了笑容。绿色的指示灯光映射在她的黑衣上，衬得她形如鬼魅。

屠颠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拿起一枝花对着她远去的方向，在空气中比划着，像是在把它插进女子的发间。

“还是长发更好看。”

他摸着下巴，低声感叹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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