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黑瞎子只觉得心脏被狠狠绞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径,恨不得退回去几秒钟前扇自己一巴掌。
就像小时候她受了惊时那样,黑瞎子平复了一下心情,尽量放柔了声音:
“对不起,我是说,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怎么可能嫌弃你?我这不是怕你吃亏吗,等你清醒了你肯定不愿意的,还有……”
黑瞎子话说了一半,就停下了。
对面的人已经靠在门上睡着了,嘴角的笑容还没褪去,淡淡地挂在那儿。
她闭上眼睛的时候,褪去了周身带着些疯魔的气场,似乎才真正变回了他的那个小丫头。黑瞎子慢慢地把她抱了起来,原本想帮她清洗一下满身的血,想起刚才的场景,却又觉得今晚再有半点逾矩的举动都会出事,就投湿毛巾简单给她擦了擦四肢和脸颊,让她躺在了屋里唯一的那张硬板床上,自己坐在床边看了她一整夜。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黑瞎子才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
他再次醒来时,暖阳已经照进了房间,给四周镀上了一层橙黄色,屋里死气沉沉的气氛一扫而空。身边的床上已经没人了,黑瞎子站起来,正好迎面看到端着两碗面条走出来的杨淳,白花花的面条上蒸腾着热气。
“我说黑爷,你见过谁家的厨房里除了一包挂面什么都没有的?”
她把碗放在了桌子上,身上已经清洗干净了,眼底一片清明,笑得很温和,与昨天晚上的神态天差地别。
他环视了一圈,发现扔了满地的易拉罐已经被扫走,地板从他住进来开始头一次这么干净,昨天门上蹭的血也被擦掉了。
黑瞎子没再说什么,挠了挠头发,也笑了起来:“得,我去楼下买瓶老干妈。”
两人坐下来吃面的时候,杨淳对他道:“我的事,暂时结束了。我打算去看看小哥,你一起吗?”
黑瞎子点了点头,嗦面嗦得特别响:“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原本按计划我还不能去见他们。但你出现了,性质就变了。那三个家伙这会儿都在北京,我待会儿去买明天的火车票。”
杨淳听到这话,轻轻皱了皱眉头:“计划?什么计划?”
黑瞎子停住了筷子,抬头笑得有些狡黠:“大人的事小孩儿别问。等你哪天愿意把你的事告诉我了,我就告诉你。”
————
北京第一人民医院里,那个让所有医生啧啧称奇的张姓病人,正坐在病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吴邪和胖子的对口相声。
胖子甩着两个膀子,语调像是在说书:“只见胖爷我一个白鹤亮翅,两手‘唰’地抓住两条野鸡脖子,咔吧一声就把它们掰报销了,救了小哥你,那叫一个英明神——哎哟天真,过分了啊,你他娘的从早上到现在至少踹我五脚了!”
吴邪在一旁气急败坏地道:“那他妈还不是因为你成天在那儿夸大自己的那点功劳?我们现在是在给小哥找记忆,找记忆,认真点ok?”
“行行行,”胖子揉了揉屁股:“刚才说到哪儿了?”
“在营地里,我们遇到蛇潮那一段。”
“那可就有的说了,”胖子一拍手,坐到了床边:“小哥,刚跟你说的那个心狠手辣的妹子,还有印象吧?这人似乎跟你有些渊源,救了你的那条小青妹妹就是她给你的。不过说实话,在咱们到陨玉之前,杨淳还是帮了我们不少的,就是城府太深,太他妈能装了。以后要是还有可能见到她和那个阿宁,记得躲着点,最毒妇人心啊。”
胖子正要接着往下说,门口却远远传来了一个声音:
“躲躲阿宁还行,要躲我,有点难了。”
话音刚落,杨淳就提着一袋苹果出现在了病房门口,黑瞎子在她身后,背着一个用布包着的长条靠在门框上,咧嘴笑着对吴邪招了招手。
吴邪一扭头看到他们,一时间又惊又怒,一下子弹了起来蹿到墙边,手指着杨淳,语无伦次地道:“你你,你还活着?你来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别想再利用我,我他妈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胖子接道:“就是!现在是法治社会,你要是敢做什么,大不了我报警,咱一屋子人一块进去!”
一直跟那儿傻乐的黑瞎子却在这时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哎我说胖爷,其他随便报警不行啊,我就是个送货的,别拉上我。”
杨淳微笑着摇了摇头,无视了吴邪和胖子如临大敌的架势,把苹果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然后,抄起了放在旁边的一把刀——
在吴邪倒吸冷气的声音中,拉过把椅子坐下来,开始削苹果。
她刀工很好,苹果在她手里很随意地转了几圈,皮就被整条的削了下来,留下白生生的果肉。她把苹果伸到了张起灵面前:
“张先生,好久不见。”
后者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不顾身后吴邪和胖子的小声劝阻,接过了苹果,却也没吃,只是拿在手里,也不发呆了,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吴邪一脸敌意地死盯着杨淳,胖子则防着门口的黑瞎子。他们两个剑拔弩张,对面的人却跟没事儿人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黑瞎子都哼起了小曲儿,放松得很,显得他们的行为非常智障。
终于,十分钟后,吴邪崩盘了,蹲下来把自己的头发揉成了鸡窝,然后双手合十:“各位大哥大姐,你们牛X,我傻X,可以了吧?谁他么能给我解释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杨淳就很平静地回道:“我来没什么别的事,就是看看他。”她指了指张起灵:“还有,你们下一步打算把他怎么办?如果没有想法,出院后我和黑爷会带他离开。”
胖子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抄着那副大嗓门儿喊得起劲:“我他娘的就知道你这个女人没安好心!先是在蛇沼给我们塞了一身虫子,现在还要来抢咱小哥!”
他又转头指着杨淳对张起灵道:“小哥,看到了吧?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包藏祸心一肚坏水披着羊皮的——”
胖子今天第N次被人打断,张起灵毫无波澜地看着杨淳,这么长时间来第一次开口,轻声接了一句:
“三月。”
一时间,吴邪和胖子被这个不知什么意思的词砸懵了,坐在那儿刚拿起另一个苹果的杨淳却僵在了原地。不一会儿她一个没拿稳,手中的苹果掉在了地上,咕噜噜滚进了床底。
黑瞎子走到了床边,声音正经了些:
“你刚才,叫她什么?”
张起灵闭上了眼睛,轻皱了皱眉头,睁眼后看着杨淳,又说了一遍:“三月。”
吴邪这时才记起先前黑瞎子对他说过,三月是一个人的名字。张起灵为什么是朝着杨淳叫的?难不成那就是她原先的名字?他正要问,杨淳却轻声开口了,语气里有些许难以置信:
“你……想起来了?想起多少?”
张起灵摇了摇头:“只是一部分。“
他又抬头凝视着杨淳:“以前的事,说给我听。”
杨淳回过头和黑瞎子对视了一眼,后者就看着吴邪和胖子道:“说可以,但他们两个……”
张起灵的眼神坚定,接道:“我相信
他们。”
黑瞎子叹了口气,说了句“难得啊难得”,就又拍了拍杨淳的肩膀:
“你先说吧。”
于是,就在那个弥漫着消毒水味的午后,不大的病房里,杨淳用她那再次恢复平静的语调,叙述起了那段尘封多年,只属于他们三人的记忆,黑瞎子时不时做些补充。过于沉重的往事似乎化为了实体,慢慢填满了整个房间。
树林里那不大的家,后院张起灵亲手种的菜,几公里外热闹的市集,南昌的海昏侯墓,再到那被血浸透了的祭坛,最后的一封信和两个木手环……
这一讲就是两三个小时,三十年前的种种过往一件一件铺陈开,有些带着鸟语花香,有些则在话语间弥漫着血腥气。不像吴邪和胖子那样夸张地描述,杨淳的讲述很平静,没有过多的形容,可那些事毕竟沉痛,说得再和缓,当年的那些痛苦纠葛,还是能被听者感受到。
原本一直气势汹汹的吴邪和胖子,听到后面都默默低下了头,再不插一句嘴。
其实吴邪很难相信故事中那个天性单纯柔和的小姑娘,会变成如今这个深不可测的样子,但看张起灵的状态,这些事应该都是真的。只能说,世事难料。
大概是心理作用,吴邪在这时候发现面前的三人似乎不太一样了,就好像他们之间缠着一层无形的网,将他们纠葛在一起,很容易能从神情中看出彼此间的羁绊,别人永远插不进去。
杨淳的故事渐渐接近了尾声:
“在蛇沼的时候,我不知道你到底会在哪一个环节出事,所以我只能在你每一次遇险的时候都去拼命。万幸,我还是赢了。小哥,其中太深的原因与终极有关,我不能细说。但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我们两个就像铁路上的两条铁轨,达成了一种平衡,也走向同一个终点,但路途永远不会有交集。我死了,你活着,能保住很多条性命,可如果反过来,那就会是一场大灾。你这些年一直在救人,而我一直在害人。我们的命数天差地别,如果说你是某种力量的使者,那我就是它的屠刀。
“你必须答应我,不论你今后要去追寻什么,记着你的命是我付出了很大代价换回来的。发生了天大的事情,都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就当是为了我。”
盗笔衍生:鬼蛊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