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吴邪很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确信自己那一刻在她的语气里,感觉到了她的享受,享受的对象显然是盘马极度痛苦的嘶叫。
一阵寒意顺着他凝视着杨淳的眼睛,传遍了四肢百骸。
就是她干的。她所谓的“威胁了一下”,显然比他想象的要可怕得多。昨天晚上盘马哪里是在骂人,也许是在向外面的他们求救,而他就那么听话的把所有人引到离屋子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亲手给杨淳创造了折磨盘马的机会。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堤坝措不及防地泄洪,浪潮冲毁了先前脑海中虚幻的一切。没有什么大的冲击,可他就是在那一瞬间突然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杨淳,嗜血的,疯魔的,看着他人跌入深渊,却能从中体会到正常人无法理解的快感的。
这样一个阳光下原本很柔和的场景在他脑海中叫嚣了很久,他甚至不知道杨淳是什么时候放下手睁开眼睛,再次朝着他笑的。
其他人的反应他已经没有心思去观察了,也最终没把问题问出口,只是觉得全身一阵阵发麻,仓皇地找了个要上厕所的借口,冲出前厅在厕所里呆站了一会儿,就回到了自己房间,一时除了坐在床上发愣以外,完全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黑瞎子他不甚了解,但虽然这人疯疯癫癫,吴邪对他还是挺有好感的。张起灵就更不必说了,脸是臭些,可是一路走来他几乎一直在救人,不论对方是不是自己敌对的阵营,只要向他求救,总会得到这位冷面佛的援手,像一个不偏不倚的救世神明。
如果杨淳真的是他们一手养大,完全没有道理变成今天这样。在她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或者,她会不会真的已经是个没有理智的疯子?
接下来的这几天,吴邪都不知自己是怎么度过的,好不容易在杨淳一如既往的温润中迷迷糊糊缓过来些,盘马家方向传来的声音又会再一次把他拉回全身发凉和隐隐的愧疚中,促使他开始刻意减少和杨淳打照面的机会,能躲就躲。
阿贵对他们说,盘马吃什么药都不见好,医生连镇静剂都用上了,可药效一过他还是会继续喊叫,六亲不认的攻击人,最后他家里人只得用麻绳紧紧把他捆在椅子上。他这样的状况与当地的传说很吻合,不知杨淳是不是故意的。有人说是盘马打猎时触怒了山神,或者杀伐太重招了邪祟,更有甚者说是村里有人做了恶事,保家仙上了天神老爹的身。总之,没有一个人怀疑到杨淳身上。
盘马的声音在这几天中总是间歇性的响起,中午时听起来会稍微正常些,可太阳落山后,他的喊叫会再次疯狂起来,像是夜晚会加剧他的恐惧。到了后来,他的吼声里开始夹杂着他儿子忍无可忍的喝止声叫骂声,和儿媳无助的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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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夏蝉让人烦躁的鸣叫和着那背负重罪的老人的竭力狂吼,依旧此起彼伏地往人耳朵里钻。这个藏在十万大山腹地的宁静小村,在这样无法忍受的交响乐中捂着耳朵,思衬着又该如何熬过这样一个夜晚。
杨淳那时却正倚着院子里的藤椅纳凉,手指夹着烟,想起来了才递到嘴边吸一口,吐出的白色烟圈就盘绕着爬升,逐渐与天上洒下的银白月光交融在一起,倒像是信女在焚香祭月。她整个人都透着说不出的慵懒和魇足,嘴角依旧勾勒着笑意,似乎盘马瘆人的惨叫在她这儿,成了清心的梵音。
阿贵和几个女儿下午去了镇上采买,后半夜之前都回不来。院里没了外人,一青一黑两条蛇就从她身上游到了一旁的草地里。黑七充当着冷面护卫,黄瞳左右晃动,额头细长的黑纹融进了黑夜里。旺财则对来之不易地放风表现得很兴奋,哼哼唧唧地在黑七身边撒娇打滚,时不时蹭蹭它半立起的身体,与哈巴狗真的区别不大。黑七无数次躲避旺财的过度热情不成后,只得无奈地用尾尖轻拍了一下旺财的蛇脑壳,后者才委委屈屈地安静下来,在黑七身边盘绕起来。
杨淳看着他们打闹,摇了摇头,微风拂落叶一样浅笑了笑。
吴邪其实已经在一旁的屋檐下看着他们站了很久,却迟迟没有走过去。
杨淳并没有夜里纳凉的习惯,他知道她在院子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而且她也没有任何想掩藏的意思,默默独自听着盘马的叫声,感受只有她一人能体会到的,残忍的愉悦。
吴邪与她认识的时间其实不算长,但她在几个月内给他带来的冲击,比任何人都要剧烈。每当吴邪以为自己已经认识了真正的那个杨淳时,她又会把更加让他难以接受的一面露出来,让微笑代替其他一切未表露出来的情绪。
这种形象一层层的剥离塌毁是让吴邪极度崩溃的,从一开始他相信杨医生是所有人中最温和善良的那一个,到现在,他慢慢明白这些人中,最可能动手杀人的就是她。
眼前的画面闲适也很温馨,如果除去盘马的惨叫的话。
吴邪性格里有那么一股劲儿,让过度浓重的对真相的渴望盖住他不足的勇气,支撑他完成了很多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就像现在,他还是选择大步走进院子,站到了杨淳面前。
“为什么。”他问道。
杨淳一定早就知道他在旁边,此时也没有任何惊讶,慢慢睁开了眼睛:“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这么对盘马吗?”
吴邪点了点头,久积的压抑让他此时心底发出了一股无名业火。他的嘴唇开始发颤:“我不明白你。不管他做了什么,那只是一个老人!你到底是为了查出真相,还是只是喜欢折磨猎物的感觉?”
听到这话杨淳又开始笑,如今吴邪看着她的笑容已没有了任何舒心的感觉,只剩下了胆寒。她道:“说实话,一半一半吧。可这与他的年纪半点关系都没有。”
她坐直起来,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吴邪:“你现在拿你的尊老爱幼仁义道德,站在这儿指责我。可我问你啊,如果你是那支考古队中某个队员的亲眷,在湖里捞出你爹妈腐烂恶臭的尸体的时候,给你一个像这样的机会,你会不会因为盘马已是个老人,就不想惩罚他?”
还没等吴邪回话,她就自问自答道:“你不会。不论现在回答得多冠冕堂皇,真到了那个时候,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圣人外,没人守得住那点底线。”
“我呢,精神本来就不太好,如今已经很给他面子了。你去问问阿贵,盘马有没有受半点皮外伤?我不过是让他看到了些他不愿意看到的东西。他造多大的孽,而今就受多大的罪而已,公道得很。”
杨淳其实有一种莫名的气场,只要她不刻意收敛,总会泄露出浓烈而特殊的危险气息,特别是吴邪现在有很强的心里暗示作用,被她这么一盯,顿时没了刚才咄咄逼人的气性。明知道她这种想法可怖又完全错误,可他就是找不到话来反驳。
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你是瞎子和小哥带大的。你不觉得你这么行事他们会失望吗?”
吴邪知道他们之间的事,说出口时自己其实意识到话有些重了。可杨淳看起来却并没有什么波动,只是挑了挑眉毛:
“失望?不瞒你说,我这个人从出生起,一直在让我身边的人失望,无一例外。”
她站了起来,拍了拍吴邪的肩膀:“我唯一能和你解释的,就是你看到的世界太干净了。回去吧,睡不着就戴个耳塞。明天胖子凑齐装备,该去湖里看看了。”
在她起身并朝吴邪靠近的一瞬间,他耸了耸鼻子,突然闻到了几丝很奇异的香味。先前与她近距离接触的时候他们不是浑身是泥就是很久没洗澡,还真没注意到过。不知是不是小时候长期和狗厮混在一起的原因,吴邪一直对气味有一种特殊的敏感,就在那一刻,他脑海里浮现出了在塔木坨时杨淳脱下的外套从他面前飞过,带起一阵檀香味的画面。
残留在鼻腔中的微弱香味奇特到他完全没法描述。平日里人们描述东西,无非是“花一样香”“糖果一样甜”“柠檬一样酸”,可她身上的这种味道完全无法用任何东西来比拟,吴邪也不相信世界上有香水能调出这种气味。
杨淳此时已经转身上了楼梯,吴邪在原地有些怔愣地看着她。
也许就是她的体香。吴邪意识到。这味道当然是好闻的,可为什么在塔木坨的时候她身上还要熏挺浓的檀香?难道,就是为了遮盖这股味道?这又是为什么?
这个女人身上好像无时无刻都埋着秘密,而他那点小聪明似乎在她这儿,是完全失效的。也许在她眼里,他所做的一切就像一个愚蠢的跳梁小丑,在舞蹈家面前洋洋自得地炫耀自己的踢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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