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齐大娘子听了这话,少不得犹豫,一时也是为难:“这个……”齐大娘子不住的绞着手里的帕子,咬了咬下唇,才道:“这毕竟是关系到适哥儿的人生大事。意儿是个好姑娘这我是明白清楚的。只是,这怕是还得同我家侯爷商量,我一个人做不了这主儿啊!”
“齐姐姐,意儿实乃我所出这事儿你是知道的,可侯爷不知道,我是断断不能表现的太上心了,可饶是我平日里再怎么淡着意儿,那吴氏还是看不过去的,连手都伸到意儿的终身大事上了,意儿若是真的嫁到那英国公府,这辈子就算是毁了啊!”卫姝娴眉心紧蹙,声音急切。
“这,这我清楚明白,只是我是一时间真拿不了这个主意,还得过问我家侯爷啊!”齐大娘子也是着急,一时间竟然站了起来。
“拿不了什么主意?还要来过问我的?”齐大娘子话音刚落,便听见这声儿。循声瞧去,推门而入的,是武安侯。
齐大娘子将事情缘由与武安侯说了,武安侯倒是爽朗一笑,道:“难得卫大娘子有这份心思,那我谢某可真是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这人人皆知长宁府的女公子有卿相之才,若是我家的适哥儿能有这福分,那可是太好了!”
卫姝娴的眉心这才舒展了,朝武安侯一拜:“多谢武安侯能救迟意于水火之中,我回去必当好好教导她,日后若到了你们武安府一定是要谨遵公婆教诲的。”
“姝儿,这下你可放心了吧。”齐大娘子朝卫姝娴一笑,续道:“意儿日后若能到我们府里,我必然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的。”
薛诏回了京城也有些日子了,朝跟前的人又打听打听了英国公府的李大公子,并没有吴槿说的那么冠盖满京华,一时也有些动摇。直至二月的时候,武安侯来府上提亲。谢家和薛家世代交好,这谢候的大娘子齐氏与卫姝娴又是闺阁好友,薛诏看着卫姝娴倒也愿意,当下便应了谢候的这门亲事。两家又交换了庚帖,算了日子,行了六礼,婚期定在了裕德二十四年的六月初九。
长宁候和武安侯在这汴城那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两家又是世代交好,此番结了秦晋,倒也是坊间的一段佳话了。
薛迟意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谢适成了亲后,日子过得倒也是松快。谢适是个平行端正的,待她是极好的。又有上进心,隔年的秋闱便中了二甲进士,因着武安侯的缘故,留任了京官,领了侍御史一职。直言善谏,忠心耿耿,颇有些政绩,在朝里又有薛诏的帮衬,不过两年的光景便擢升至从五太常少卿,可谓是青云直上,一时春风得意马蹄疾。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薛迟意与齐大娘子在园中闲谈着,谢适退了朝回来正瞧见,便与薛迟意道:“迟意,我今日散朝的时候,听岳父大人说岳母今日身子不大爽利,不知你可知道此事?”
薛迟意听到这事,愣了愣,寻思着的确没有人来禀过她,抬了眸子,道:“倒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不孝了,我竟不知道。不知适郎下午可有空儿陪我一起回长宁府?”
谢适爽朗一笑,抚了抚薛迟意的肩,道:“这也怪不得你,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今日恰巧无事,我便陪你回去瞧瞧岳母大人。”
旁人许是只以为卫姝娴身子抱恙,齐大娘子却是明白的很。卫姝娴从今岁开了春儿便卧病在床了,其间她悄悄的去探过一次,卫姝娴的面色是极差的,卫姝娴说不让告与薛迟意,怕她担忧。齐大娘子私底下问过一回大夫,说卫姝娴是旧疾复发,加之忧思过度,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之势,怕是无力回天了,少则三月,多则半年。
如今算算,卫姝娴怕也是快到日子了。齐大娘子寻思着,不论如何,也要在卫姝娴临了前听自己的亲女儿唤上自个儿一句“娘亲”的。
“迟意啊,有件事情,我瞒了你十八年。”齐大娘子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口。
薛迟意一时不解,只摇着手里的茶杯,笑吟吟的问道:“母亲您有什么事儿能瞒我十八年啊,原想我今岁也不过十八而已。”
齐大娘子阖了眸子,轻叹一声,才缓缓道:“迟意啊,这世间的爱有很多种,有一种是毫无声息的,她不是不爱,而是太爱了,才舍不得拥有;这世间的遗憾也有许多种,其中最遗憾的,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在。”
薛迟意神色一愣,僵笑着:“母亲,您可就别再打哑谜了,有什么直说便是。”
“十八年前冬月里的一个夜晚,一名妇人诞下了一个小女婴,小女婴的父亲是当朝显贵,这妇人虽是正儿八经的大娘子,却备受她的丈夫冷落,她不想这个小女婴有和她一样悲戚的命运,便将那女婴丢弃了,结果巧合之下又被她的父亲捡了回来,当成了宝的养着。小女孩在这个家里备受宠爱的长大。有一回,这个小女孩和这个妇人一同被绑架了,妇人为了保小女孩,将自己置身于险境;还有一次,小女孩被困在大火中,妇人不顾生命危险的将小女孩从火堆里救出来,事后,小女孩高烧不醒,妇人冒着大雨去山上求佛,一步一步的爬上千层台阶,差点葬身山峦,只为了为小女孩求得一个护身符。小女孩九岁的时候,被人陷害去了庄子,妇人变卖了自己多数嫁妆打点着庄子里的管事的,只为了不让小女孩受委屈。”齐大娘子舔了舔干涩的唇,饮了口茶续道:“小女孩经历了种种,终于要成亲了,却差点嫁给个一无是处的丈夫,她的母亲拖着病体来找她现在的婆家,希望能伸出援手,好在,那女娃娃最后嫁了个如意郎君,可她的母亲,危在旦夕……”
薛迟意手中的茶盏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满眸的不可置信,哽咽着声音,问道:“母亲,这个女孩就是我,那个妇人便是我家大娘子吗?”
齐大娘子点了点头。薛迟意阖上眸子,两行清泪淌下,无力的跌坐在地上,转身抓着谢适的衣角,嚎啕大哭着,说话也断断续续的:“适郎,我们回家,我们回长宁府好不好?我们现在就回去,我,我害怕……”
谢适忙连声应了,将薛迟意扶起,又吩咐人赶紧备好车马,朝齐大娘子辞了行。
薛迟意起初的时候还伏在谢适肩上哭,到了后来,只不断的掀开车帘往外张望着,嘴唇也是哆嗦着的。
“迟意,你莫慌,莫慌,咱们马上就到了。”谢适瞧着薛迟意很是担忧,这样劝慰着,又将她揽在怀里。
“适郎,你不懂,意,恐迟迟归啊!”薛迟意缓缓摇了摇头,任由着谢适揽着,不做挣扎。
薛迟意刚到了长宁府,什么也不说,便一路奔向撷春居。进了屋,便瞧见卫姝娴躺在榻上,径直的冲了过去,跪在卫姝娴床头,哭着道:“娘,娘亲,女儿不孝,女儿回来晚了……”
卫姝娴费力的抬起手臂,抚上薛迟意的脸:“为娘真开心,能在走前听到你这一声,只是我怕是看不到我的小外孙了。”语罢,卫姝娴的手便垂落了,阖上了眸子,没了气息。
“娘!”薛迟意抱着卫姝娴的身子,不住的摇,不住的哭泣,直到最后晕了过去,谢适才抱着薛迟意离了去。
次日,长宁府上下皆挂满了白布,一片萧凉。
裕德二十七年,长宁候薛诏妻卫氏卒,平帝念其曾平反有功,追赠一品护国夫人,牌位可置大兴国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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